門外那山呼海嘯般的聲浪奇跡般地平息了下去,隻剩下風吹過屋簷的嗚咽,像是為這場即將到來的、決定大宋國運的豪賭,獻上最後的伴奏。
蘇哲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緊繃的神經略微放鬆。他回頭衝著門口的方向,低聲自語了一句:“子瞻這家夥,真能處,有事他是真上啊。回頭得請他吃頓正宗的涮羊肉,不加香菜的那種。”
雖然他表麵上對門外的“清君側”大戲滿不在乎,但隻有他自己知道,蘇軾的出現是多麼關鍵。那不僅僅是解圍,更是在為他這門超前的醫術,爭取一個至關重要的“道義合法性”。有了“國之大孝”這頂帽子,日後就算有再多非議,也難以動搖其根基。
然而,眼下的問題比門外的口水仗要棘手一百倍。
在封建禮教裡,皇帝就是“真龍天子”,神聖得碰不得。旁人連仰視都要揣著敬畏,更彆說要對他捅刀子了。
李狗蛋正蹲在地上,小心翼翼地用消過毒的鑷子去夾那把掉落的止血鉗,動作抖得像是在釣一條滑不溜秋的大魚,額頭上的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,滴答滴答,在寂靜的室內清晰可聞。
另外幾個醫護兵也好不到哪裡去,一個個站得筆直,眼神卻飄忽不定,像是被嚇傻了的木頭樁子。剛才門外那陣仗,顯然已經徹底擊潰了他們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線。
蘇哲心裡歎了口氣。指望這幾個“青銅選手”跟著自己打這個“地獄難度的副本”,彆說輔助了,不添亂就謝天謝地了。
“李狗蛋,”蘇哲的聲音恢複了冷靜,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嚴厲,“把那把鉗子扔到旁邊的廢料桶裡,彆撿了。然後,你帶著他們,去角落站好,沒有我的命令,不準靠近手術台三步之內,不準發出任何聲音,呼吸都給老子放輕點!”
“啊?侯……侯爺……”李狗蛋一愣,夾著鉗子的手懸在半空,不知所措。
“啊什麼啊!”蘇哲瞪了他一眼,“就你們現在這狀態,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晚期似的,待會兒遞個刀子都能直接捅我腰子上。都給我當背景板去!這是命令!”
李狗蛋等人如蒙大赦,又帶著幾分羞愧,垂頭喪氣地退到了牆角,活像一群做錯了事被罰站的小學生。
手術室裡,一下子變得空曠起來。
蘇哲獨自站在亮如白晝的手術台前,周圍是碼放得整整齊齊、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器械。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孤軍奮戰的將軍,麾下無一可用之兵。
這台手術的難度,遠超他以往任何一次。病人身份的特殊性帶來了無與倫比的心理壓力,而闌尾穿孔導致的腹膜炎,本身就是極其凶險的急症,稍有不慎,便是滿盤皆輸。
他需要一個助手,一個能跟上他節奏、理解他意圖,哪怕不能獨當一麵,至少也能精準執行命令的助手。
可放眼整個大宋,除了他自己,誰又能勝任?
蘇哲再次深吸一口氣,準備獨自扛下所有。他緩緩伸出戴著無菌手套的雙手,目光鎖定在托盤裡那把最鋒利的柳葉刀上。
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刀柄的瞬間——
“叩!叩!”
兩聲輕微而沉穩的敲門聲響起,與之前周勇暴躁的捶門截然不同,這聲音裡透著一種鎮定與禮貌。
蘇哲的動作頓住了,眉頭擰得更緊。怎麼又來了?還有完沒完了?
“不是說了天塌下來也彆煩我嗎!”他不耐煩地低吼道。
門外傳來一個清冷而熟悉的女聲,這聲音穿透厚重的門板,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,宛若一道清泉,瞬間撫平了他心頭的躁動。
“夫君,我來幫你。”
是柳月卿!
蘇哲猛地轉過身,眼中滿是不可思議。她來這裡做什麼?
他快步走到門前,拉開沉重的門栓。門“吱呀”一聲打開,隻見柳月卿一身素雅的白衣,長發用一根簡單的木簪綰起,臉上未施粉黛,那張清麗絕倫的臉上沒有平日裡的高冷,也沒有小女兒家的驚慌,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莊重與堅定。
她的身後,是麵色焦急如焚的陳公公。老太監看到門開,剛想說話,卻被柳月卿一個眼神製止了。
“你來湊什麼熱鬨?”蘇哲壓低了聲音,語氣裡滿是驚愕和一絲責備,“這裡是手術室,快回去!”
“我說了,我來幫你。”柳月卿沒有退縮,她的目光越過蘇哲的肩膀,看向那張被燈火照得通明的手術台,眼神裡非但沒有恐懼,反而閃爍著一種近乎癡迷的光芒,“我知道,你需要一個助手。一個懂你、也懂醫術的助手。”
“胡鬨!”蘇哲斷然拒絕,“這可不是兒戲,更不是你平日裡看的那些醫案!這是要見血、要開膛破肚的!你會嚇暈過去的!”
他看著眼前的妻子,“你……”他張了張嘴,千言萬語堵在喉頭,最後隻化作一句,“你確定?”
“我確定。”柳月卿微微頷首,語氣平靜卻蘊含著雷霆萬鈞的力量,“我們是夫妻,讓我與你並肩作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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