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刑部“友好訪問”歸來,蘇哲的心情可謂是萬裡晴空,飄著幾朵叫“舒坦”的白雲。
他在府門口遣散了那幾位剛從“招待所”裡出來的皇城司校尉,臨走前還特意囑咐:“回去都好好泡個熱水澡,用硫磺皂,多搓幾遍!回頭找管事的報銷,就說是我特批的。”
校尉們轟然應諾,一個個看著自家侯爺的眼神,簡直像是看再生父母,感激涕零地走了。
然而,這股子揚眉吐氣的爽快勁兒,在蘇哲踏入書房的那一刻,就瞬間被澆了一盆冷水。
他的書房,原本是雅致清淨的代名詞,是他享受“逍遙椅”、構思“新發明”的聖地。可現在,這裡已經快被堆積如山的案卷給淹沒了。
一卷卷泛黃的故紙,散發著陳腐和灰塵混合的獨特“曆史氣息”,從地麵一直堆到半人高的書架頂,將他心愛的“千層軟墊”都給擠到了角落裡,隻露出一個孤單的扶手,仿佛在無聲地控訴。
“我的天……”蘇哲站在門口,目瞪口呆,感覺自己不是回了家,而是誤入了一個造紙廠的廢料倉庫。
“侯爺,您回來了。”皇城司主官張鑫從一堆卷宗後麵探出頭來,臉上沾著灰,官帽都有些歪了,看上去像個剛從古墓裡爬出來的考古學家,“下官遵照您的吩咐,將內廷和宗人府近二十年來所有關於後妃孕產、皇子公主夭折的記錄,全都搬過來了。”
蘇哲嘴角抽了抽,指著這滿屋子的“古董”,艱難地問道:“全……都在這了?”
“基本都在了。”張鑫一臉“求表揚”的表情,拍了拍身邊的一摞卷宗,頓時塵土飛揚,嗆得蘇哲連連後退,劇烈地咳嗽起來。
“咳咳咳……張大人,你這是想把我直接送走,好繼承我的爵位嗎?”蘇哲一邊揮舞著袖子,一邊沒好氣地說道。
他有潔癖,看到這副景象,簡直比讓他去豬圈裡滾一圈還難受。
“這……侯爺恕罪!”張鑫連忙告罪。
蘇哲擺了擺手,捏著鼻子,小心翼翼地繞過一堆堆“障礙物”,終於來到了自己的“千層軟墊”旁。他嫌棄地用腳尖踢開幾卷擋路的卷宗,一屁股陷了進去,長長地舒了口氣。
“張大人,來,坐。”蘇哲指了指旁邊一個小馬紮。
張鑫恭敬地坐下,開始彙報工作:“侯爺,我們初步整理了一下,情況……不太樂觀。這些案卷記錄十分混亂,很多關鍵信息都缺失了。比如,寶元二年,郭貴妃所出皇子夭折,當時伺候的宮女太監,記錄上隻寫了寥寥數人,且都在事發後一個月內,或‘病故’,或‘放出宮’,如今早已不知去向。”
他頓了頓,臉色更加凝重:“更麻煩的是,類似的情況不止一例。幾乎每一次有皇子出事,都會有一批相關的宮人‘自然淘汰’。這手法……太乾淨了。”
蘇哲半躺在軟墊上,隨手拿起一卷案宗,展開一看,上麵全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,看得他眼暈。他歎了口氣,把案卷往旁邊一扔。
書房裡陷入了沉默,隻有窗外的蟬鳴,聒噪得讓人心煩。
張鑫看著蘇哲,眼神裡也帶著一絲無助。皇城司雖然號稱皇帝的鷹犬,但麵對這種時間跨度極大、線索被刻意抹除的陳年舊案,也是束手無策。
“不行,不能這麼乾。”蘇哲突然坐直了身子,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起來。
他隨手從筆筒裡抽出一根炭筆,在一張乾淨的宣紙上開始塗畫,嘴裡滔滔不絕。
“張大人,你看。”他畫了一個大大的宮殿輪廓,然後在裡麵點上許多小黑點,“這些黑點,就是當年在宮裡伺候的宮女、太監。他們就像一個個移動的‘信息存儲器’。雖然很多人被‘格式化’了,但總有漏網之魚,對不對?”
張鑫看著那張鬼畫符似的圖,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。
“你看,這些是‘放出宮’的,這些是在宮內的,把這些人能找多少找多少,將他們按宮殿,按伺候的貴人分開,單獨問話收集信息,相互驗證確認信息準確性!”
他把炭筆一扔,拍著張鑫的肩膀,壓低了聲音,神情卻無比認真:“所以,我們接下來的任務,不是在這堆廢紙裡刨墳,重點還是找人!”
他沉吟片刻,一個周密的計劃在腦中迅速成型。
“第一步,篩選名單。”他重新拿起炭筆,在紙上寫下幾個大字,“你回去,發動所有能用的人,把這二十年裡,所有伺候過有孕嬪妃、尤其是在出事前後被放出宮的宮女太監,給我列一個詳細到祖宗十八代的名單。不管用什麼辦法,查他們的籍貫、去向,是死是活!”
“第二步,分組行動。”他畫了幾個小人,給他們分配任務,“皇城司的人,化整為零,換上便裝去民間找。又畫了幾個小人,給他們分配任務,對在世的老宮女和太監進行問話。”
記住,威逼利誘,先拿出皇城司的手段嚇一下,再送溫暖。
“送溫暖?”張鑫想起了今天蘇哲在刑部門口說的話,嘴角不由得一抽。
“對!”蘇哲嘿嘿一笑,“想讓上了年紀的人開口,威逼利誘隻是重要條件,用溫情攻勢才是必要條件,老人嘛,總喜歡回憶、喜歡嘮叨,你拿把大刀在邊上,容易激起他的健忘症。”
“侯爺高明!”張鑫一臉認同道,“下官……下官這就去辦!”
“去吧。”蘇哲揮了揮手,“記住,要快,但更要穩。我們是在和時間賽跑,也是在和躲在暗處的敵人賽跑。一有任何發現,立刻向我單線彙報。”
張鑫領命,帶著滿腦子的“新思路”和“新名詞”,腳步匆匆地離開了。
書房裡終於安靜了下來。
蘇哲重新躺回“千層軟墊”,看著滿屋子的案卷,卻沒有了剛才的煩躁。思路一旦打開,眼前的困難仿佛也變得不那麼可怕了。
他知道,這是一項浩大而繁瑣的工程,如同在龐大的沙漠裡尋找幾粒特定的沙子。但他彆無選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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