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發當日,京城外臨時劃出的集結地,總算是有了點大軍出征的樣子——旌旗雖然有些陳舊)招展,兵馬雖然大部分是京營湊數的)肅立。蕭戰一身輕便的鎖子甲,外麵卻套著那件騷包的國公常服,騎在他的高頭大馬上,顯得有些不倫不類,跟周圍那些盔明甲亮的儀仗騎兵格格不入。他嘴裡叼著根不知從哪兒扯來的草根,眯著眼,顯得百無聊賴,實際上卻在等一個人——此行名義上的最高領導,欽差正使,六皇子李承弘。
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,就在蕭戰快要在馬背上打起瞌睡的時候,一隊算不上豪華、甚至有些寒酸的皇子儀仗才姍姍來遲。隊伍裡的侍衛一個個沒精打采,宮女太監也耷拉著腦袋。為首的馬車看起來也有些年頭了,車轅上的漆都掉了不少。馬車停下,一個麵白無須、眼神閃爍的太監趕緊上前,小心翼翼地掀開車簾。
一個瘦削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身影,在太監那近乎攙扶或者說挾持)的動作下,略顯僵硬地走了下來。
正是六皇子李承弘。他穿著一身明顯不太合身、顯得有些空蕩的親王常服因未成年未開府,隻能按製服用),襯得他更加單薄。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蒼白,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,仿佛鎖住了所有的情緒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,黑沉沉的,像兩口被遺忘了千年的古井,深不見底,裡麵沒有絲毫這個年紀該有的朝氣、好奇或者哪怕是一點緊張,隻有濃濃的、化不開的戒備、疏離,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、仿佛對全世界都充滿敵意的冰冷。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列隊的將士和官員,那眼神,不像是在檢閱自己的隊伍,更像是在審視一群潛在的威脅。
蕭戰騎在馬上,歪著頭,毫不避諱地上下打量著他,心裡快速地進行著“診斷”:“嘖,這娃兒,一看就是長期遭受精神虐待和冷暴力,心理陰影麵積估計比老子的沙棘堡城牆圍起來的麵積還大。典型的重度缺愛、缺溝通、缺安全感,外加被社會主要是他爹和他兄弟)毒打得太少,沒經曆過現實的鐵拳教育,所以縮在自己殼裡了。”
這時,引禮官拖長了聲音,用那種特有的、毫無感情的腔調高唱:“欽差大臣、六皇子殿下到——副帥蕭戰,率眾迎接——”
蕭戰這才仿佛剛睡醒一般,慢悠悠地、帶著點懶散地翻身下馬,動作談不上任何恭敬,隨意地拱了拱手,連腰都懶得彎一下,用他那標誌性的、帶著點痞氣的嗓音說道:“臣蕭戰,參見六殿下。”
李承弘隻是用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瞥了蕭戰一眼,極輕微地點了一下頭,連一個音節都吝於發出。他的眼神在掠過蕭戰時,似乎難以察覺地停頓了那麼零點一秒,那冰封的眼底深處,極快地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、連他自己都未必能清晰解讀的情緒——有對這位凶名在外將領的審視,有對他那與眾不同的舉止的好奇,還有一絲……因為之前蕭戰在宮牆外順手救過他、給他披過一件外袍而產生的一點極其微弱的、連他自己都強烈抗拒和不願承認的、近乎本能的親近感?但這絲波動轉瞬即逝,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,他的表情和眼神迅速恢複了那種萬古不變的死寂和冰冷。
龐大的隊伍終於開始緩緩開拔。李承弘幾乎沒有任何猶豫,立刻鑽回了那輛略顯破舊的馬車,並且放下了車簾,將自己與外界徹底隔絕開來,仿佛車廂才是他唯一的安全區。蕭戰也樂得清靜,他才懶得去伺候一個悶葫蘆皇子。他騎著馬,走在隊伍的最前麵,跟身旁的李鐵頭和其他幾個親兵吹牛打屁,聲音洪亮,毫不顧忌。
“國公爺,這小皇子,跟個鋸了嘴的葫蘆似的,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,這一路幾千裡,得多他娘的無聊啊?”李鐵頭咧著嘴,毫不客氣地抱怨道,“跟他待久了,俺怕自己也得變成啞巴。”
蕭戰吐掉嘴裡的草根,嘿嘿一笑:“你懂個錘子!這叫高冷,是人家皇室子弟與生俱來的貴族範兒!懂不懂?總比那些整天在你耳邊嗡嗡嗡、一肚子壞水、變著法兒給你下套的強吧?至少他不瞎嗶嗶,不給老子搞什麼外行指揮內行的破事,老子謝天謝地了!”
偶爾隊伍停下來休息打尖時,蕭戰會拿著自己的水囊和一大包沙棘堡特產的、硬得能當磚頭使但頂餓管飽的肉乾烙餅,晃晃悠悠地走到馬車邊,毫不客氣地“咚咚咚”敲響車廂壁:“喂!裡麵的小子!死了沒?沒死就吱一聲!出來透透氣,活動活動筋骨,老窩在車裡,沒病也憋出病了!順便嘗嘗老子家鄉的特產,比你宮裡那些中看不中吃、一口下去全是糖和油的玩意兒強多了!”
車廂裡,通常是死一般的寂靜,仿佛裡麵根本沒人。過了好久,久到蕭戰都快以為這小子是不是在裡麵圓寂了,才會從裡麵傳來一聲低不可聞、幾乎被風吹散的“不必”。但有一次,蕭戰耐心耗儘,直接上手,“嘩啦”一下拉開了車門,刺眼的陽光瞬間湧入昏暗的車廂,將裡麵那個蜷縮在角落的身影照得無所遁形。蕭戰無視小皇子那瞬間僵硬的身體和驟然收縮的瞳孔,直接將一塊黑乎乎、其貌不揚但香氣異常霸道的肉乾硬塞到了他手裡:“拿著!嘗嘗鮮!西域風味,保證是你沒吃過的!比你那些精細點心頂餓一百倍!”說完,也不管對方反應,砰地一聲又把車門關上了。李承弘坐在昏暗的光線裡,手裡捏著那塊散發著奇異肉香和香料味的肉乾,低頭看著,猶豫掙紮了許久,最終還是在確認周圍沒人注意後,偷偷地、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。那粗獷而濃鬱的味道在他口中炸開,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、充滿野性和生命力的感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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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軍路上,蕭戰也並非全然無所事事。他經常在休息時,毫無顧忌地攤開那張標注得密密麻麻的東南沿海衛所分布圖,把李鐵頭和幾個核心軍官叫到身邊,開始他的“戰前科普”兼“地圖炮”:
“都過來,給老子看清楚了!”他用馬鞭指著地圖上那些代表著衛所的小旗子,“東南沿海,從浙江到福建,名義上他娘的有二三十個衛所,光咱們要去的台州、寧波那片,就牽扯到十幾個。聽著是不是挺唬人?感覺兵強馬壯,人多勢眾?”
幾個軍官點頭。
蕭戰嗤笑一聲,語氣充滿了不屑:“唬你個頭!這他娘的都是賬麵數字,糊弄鬼的!實際上,哼,十個衛所能有三個滿編的,老子把名字倒過來寫!多半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,吃空餉吃到飛起!”
一個年輕些的校尉疑惑地問:“國公爺,您的意思是……這些衛所靠不住?”
“這還不明白?腦子讓驢踢了?”蕭戰用馬鞭敲著地圖,聲音提高了幾度,像是生怕馬車裡的人聽不見,“衛所製度糜爛,不是一天兩天了!當官的把士兵當佃戶、當奴仆使喚,克扣軍餉,侵占屯田,訓練?訓個屁!一年到頭能拉出來走兩圈就不錯了!這樣的兵,你指望他們打仗?碰到凶悍的倭寇,他娘的能不當場尿褲子、望風而逃,老子就算他們有種了!甚至可能……”他冷哼一聲,語氣變得森然,“哼,跟倭寇有勾結,坐地分贓,把倭寇當成了斂財的工具!官兵匪一家親,聽說過沒?”
他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那輛安靜的馬車,繼續大聲說道:“所以啊,都給老子聽清楚了!咱們這次去,彆他娘的指望這些地頭蛇能幫上什麼忙!能不背後捅刀子就謝天謝地了!真正能依靠的,是咱們自己從京城帶去的這些兄弟,還有沙棘堡正在趕來的精銳!老子倒要看看,是倭寇的破刀快,還是老子帶來的燧發槍和火炮更硬!正好拿他們試試槍,搞個實戰演練!”
馬車裡,李承弘蜷縮在柔軟的坐墊上,將自己儘可能隱藏在車廂的陰影裡。外麵蕭戰那粗俗、直白、毫不掩飾甚至有些刺耳的聲音,清晰地透過薄薄的車壁傳了進來。那些關於衛所腐敗、關於朝廷弊病、關於未來作戰思路的“高談闊論”,是他從小到大在深宮裡從未聽過、也無人敢在他麵前提及的。這個男人,和他見過的所有道貌岸然的官員、虛偽狡詐的兄弟、甚至是他那威嚴莫測的父皇,都截然不同。他粗魯,無禮,舉止像個市井匹夫,說話帶著臟字,毫無貴族涵養,但他身上有一種……一種李承弘從未在任何其他人身上感受到的、如同戈壁灘上曆經風沙的磐石般的堅實、強大和一種近乎狂妄的、卻又讓人莫名心安的自信。而且,他救過自己,雖然方式同樣粗魯。這種複雜而矛盾的感覺,如同一條細微卻堅韌的藤蔓,開始悄無聲息地纏繞上李承弘那冰封了十六年的內心,在那厚厚的冰層上,撬開了一絲幾乎看不見的、但卻真實存在的裂痕。
這支由“痞子元帥”和“悶葫蘆皇子”組成的詭異隊伍,在一種微妙而尷尬的氣氛中,向著東南方向緩慢而堅定地前行。蕭戰的散漫不羈與李承弘的沉默陰鬱形成了鮮明對比,仿佛冰與火走在了一起。然而,這種表麵上的、脆弱的平靜,很快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、血腥而殘酷的遭遇無情打破,也給了蕭戰一個“教育”皇子的絕佳機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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