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麼？明兒被抓了？”陸家老太太聞訊，驚得猛地站起身，“他好端端在家溫書，怎會遭此橫禍？過幾日就要啟程去東洋士官學校，這可是朝廷官派的差事！不成，我得出去一趟！”
老太太急得直拍桌子，必須立刻去走動老關係疏通。這是常家最出息的苗子，也是她早年給孫女定下的娃娃親，哪個兔崽子敢動她的孫女婿！
“什麼事都沒有？走在路上就給逮進去了？”姚總管聽完掌櫃的彙報，眯縫的眼睛猛地睜開，臉色瞬間沉了下來。
他“騰”地從榻上坐起，手中的白玉煙槍“啪”一聲重重砸在炕桌上。“好啊！城防營是越發長進了！區區一個哨長，也敢來撩撥咱家的虎須？”他厲聲喝道，“來人！備車，咱家親自去會會他們！”
常載明以身入局，吸引各方注意力，就是為了會館內眾代表安全撤離。他也篤定小小一個城防營沒有確鑿的證據，是沒法奈何他的。
大眼劉腳下帶風，押著人送進了大牢。他盤算著這人看起來非富即貴，保準能敲出不少油水。當下就差人給祁大人遞了信，隻說“有筆大買賣上門，好處分您大頭。”
祁大人一聽有這等好事，踩著官靴飛快朝牢房趕，臉上的褶子都擠在了一起。他邊走邊搓手，心裡頭早把敲多少銀子、怎麼拿捏對方盤算了好幾遍，就想著怎麼榨出最大的油水。
可剛進牢房沒一盞茶的功夫，裡頭傳出“嘩啦”一聲脆響。像是祁大人手裡的茶碗摔了個粉碎。
緊接著，他鐵青著臉從裡麵急匆匆衝出來，哪還有半分喜氣？大眼劉正倚著牆根吞雲吐霧，冷不防一股陰風刮到跟前。
他還沒看清來人，臉上就炸雷般挨了一巴掌！“啪”的一聲脆響，打得他耳朵嗡嗡作響，半邊臉火辣辣地麻了。
“你個殺千刀的蠢貨！”祁大人的怒吼震得他腦仁兒疼，唾沫星子噴了他一臉，“自個兒想死彆拖著老子墊背！你他娘的睜開狗眼瞧瞧！你小子捅了馬蜂窩了！張總管怪罪下來，我看你有幾個腦袋夠砍！”
大眼劉抬眼一瞧，頓時嚇得三魂七魄去了大半。這塊令牌的分量非同小可——自打李大總管告老還鄉，宮裡便數張總管權勢最大。
況且李總管向來恪守本分，從不得罪人，更不摻和外務；可張總管卻截然不同，如今宮裡那位性子優柔寡斷，內外事務幾乎都交托旁人打理，張總管的權柄自然大得驚人，早已不是從前那般好說話的了。
大眼劉麵如死灰，一屁股癱坐在地上，連滾帶爬地把實情兜底倒了出來，哭嚎著喊冤：“祁大人！您可得救救小的！這都是旁人把我蒙在鼓裡啊！”
祁大人陰沉著臉，語氣冰冷：“你是第一天當差嗎？事是你親手犯的，我若隨便抓兩隻街麵上的小魚小蝦頂罪，誰會信我沒拿天大的好處？你呀，乖乖認命吧。你說的那兩個，我自會派人去抓。眼下你還是先想想有什麼遺言，再備些銀子。都是自家人，總得送你走個體麵。”
祁大人轉身不再看他，吩咐獄卒放出兩人，一路弓著腰賠著十二分小心。剛送到大牢門口，一陣疾風暴雨般的馬蹄聲便震得他頭皮發麻。他心知肚明，要說法的人來了。
十來匹高頭大馬護著馬車疾馳而至，卷起漫天塵土。為首幾位壯漢翻身下馬，目光如電般掃向祁大人：“可有兩個年輕人被押到此地？”
祁大人“撲通”跪倒，聲音發顫：“適才確有個不長眼的哨長送來幾人。小的收監驗看時，驚覺其中竟有張總管的貴客被誤拿！當即讓人鬆綁，正準備親自護送回公館再行稟報！”
來人神色稍緩，隨即眼珠一瞪，厲聲道：“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哨長何在？可已拿下審問？我倒要看看，是誰給他撐的腰，敢如此無法無天！”
祁大人始終不敢抬頭：“那蠢貨已被小的拿下打入大牢！隻因急於護送兩位貴人離開，尚未及提審。”
“嗯，倒會辦事。”馬車上走下一人，瞧著祁大人笑嗬嗬走上前，“這是咱家的侄子，不過在街上閒逛，城防營未免有些大驚小怪了。再說這點事何必如此較真？那幾個犯事的，好好葬了吧。”
他扶起祁大人，一張銀票順勢塞了過去：“有勞祁大人，還是您考慮得周到。”
直到馬蹄聲徹底遠去，祁大人才敢直起身子，冷汗早已浸透衣衫。可這一站起來，官威瞬間又回到了身上。
“這可不是我不救他，你們都聽見了吧？”他撣了撣官袍上的塵土，眼神陰鷙地瞟向獄卒，“知道該怎麼做吧。把那兩個抓回來，這個今晚就“掛燈籠”。”
“小的遵命！”兩個心腹齊聲應下，領著手下快步鑽進大牢。
片刻後，牢內便傳出撕心裂肺的求饒聲，混著鐵鏈拖曳的嘩啦聲，在死寂的夜色裡格外瘮人，像根冰冷的針，紮得人後頸發毛。
章老三原本縮在大牢對街的暗處，巴巴期盼著劉爺給他帶來好消息。誰曾想，竟親眼目睹了興師問罪的場麵！這景象如同兜頭一盆冰水，澆得他透心涼。
“完了，這下全完了。”章老三心知肚明，自個兒這回怕是在劫難逃。心知隻剩一條活路，三十六計，走為上計！
章老三跌跌撞撞跑回家，胡亂抓了些細軟塞進包裹，拎著就一頭紮進暗巷。他背著藍布包袱，一路像受驚的耗子般躥逃，專揀最僻靜的窄巷鑽，七拐八繞後，終於在一處後牆根停了腳。
他熟門熟路地撬開一扇小窗，像條泥鰍似的“滋溜”滑了進去——這是老裕豐茶館後院的柴房。
章老三心裡打得精明算盤：先在這兒蜷一宿，等天亮開了城門，再想法子混出城去。
這一夜又是擔驚受怕，又是瘋跑，早已累得脫了層皮。剛在彌漫著黴味與乾草氣的柴堆裡尋了處稍平整的角落靠穩，眼皮就沉得像墜了鐵秤砣，頭一歪倚著柴禾垛，竟沉沉睡死過去，鼾聲打得震天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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