齊二爺剛邁出大牢,四顧無人相迎,心頭正疑。沒走出幾步,便被人一掌拍暈,塞進了馬車。
姚總管駕著車,直奔乾爹宅院。將齊二爺鎖進水牢後,他泡了茶,在門房裡靜候乾爹歸來。
從白晝等到夜幕低垂,才聞車輦聲響。他疾步迎出,半跪在地,任由乾爹踩著他的背下了車。
“事都辦妥了?”乾爹邊往裡走邊問。
“妥了,人就在水牢,聽憑乾爹發落。”姚總管恭謹回應。
“這回手腳倒利索,我記下了,改日必有賞。下去歇著吧,今兒也乏了。”乾爹頭也不回,打著哈欠進了院子。
姚總管咬緊後槽牙,轉身離去。心中暗恨:自己這般低頭當狗,他還真拿自己當條狗使喚!不過……難得沒挨訓斥,反得一句嘉許。看來,那小掌櫃辦事果然得力。
此時的宋少軒連打了兩個噴嚏,順手把藥丸遞給黎蕭鵬,“哎喲,誰念叨我呢?黎兄,這便是那太監給的解藥。我疑心有詐,不敢擅用,勞煩你替我驗看驗看。”
黎蕭鵬笑道:“宋兄弟兩日便成此事,我豈敢推辭?放心,我即刻動身,回來時,定給你個準信兒。”
宋少軒隻道此事已了,哪曾想,這竟是他窺見這世道真正黑暗的開端。
卻說大牢一放人,宿大人的銀子便陸續進了口袋。待他精神養足了起身,卷宗不看,更不問事由,徑直召來幾個心腹到酒樓議事。一番吩咐後,幾人當即領命而去。
其中一人早已胸有成竹——替罪的羔羊都找好了,隻待栽贓便是,隻需幫大人消了案,至於真凶是誰,無足輕重。
原來,那日城門之外,大眼劉熬不住刑求,向押解的兵卒哀哀求饒。那領頭的排頭轉頭便去找了他婆娘。
豈料,他婆娘在街市上親眼瞧見自家男人那淒慘模樣,隻當是要拖去菜市口問斬。回得家來,心膽俱裂,胡亂卷了幾件衣裳,抱起懵懂無知的孩子,一路哭嚎,跌跌撞撞就往城外娘家的方向逃去。
如此一來,那些沒拿到錢的獄卒,自然把大眼劉往死裡整。可他的“好兄弟”王宇,想的卻是另一樁事!
王宇與大眼劉相交多年,早知曉對方手裡攢了不少銀子。如今大眼劉的婆娘卷了細軟跑了,那些銀子藏在何處更是成了謎。偏那三間敞亮的廂房,王宇眼熱了許久,眼下正是奪過來的絕好時機!
第二日,宋少軒就在茶館裡瞧了場好戲。街上圍了圈看客,幾條漢子正揪著人撕扯扭打,被按在地上的正是大眼劉。
前日他趕回家裡,推開木門便見滿室狼藉——衣櫃、箱籠翻倒在地,連炕上的鋪蓋都被卷走大半。
原是他婆娘以為他已被問斬,早卷了東西逃回娘家。大眼劉急得直跳腳,翻遍全屋也找不出半塊碎銀,無奈之下,隻得尋到從前在城防營共事的同僚王宇。
“兄弟,行個方便!”他苦苦哀求,卻沒換來半分同情。
王宇乜斜著眼,戲謔的說道:“這樣吧,兄弟一場,我給你條活路。把家裡宅子押給我,三日後你自個來贖回。五兩銀子,利錢三成。”
大眼劉咬碎鋼牙應了,在借據上按了紅手印。攥著那幾兩銀子連夜出城尋人,到了丈母娘家卻碰了一鼻子灰。
丈母娘當他死了,已將女兒折價賣給屯裡的佃戶。更可氣的是他那小舅子,見姐姐帶了錢來,竟哄騙著把銀子搶了去,轉頭就娶了媳婦,錢箱上了新鎖,明晃晃占為己有。
大眼劉在村裡沒討到半分好處,隻得失魂落魄地折回京城。可剛到自家老宅門口,就見院門上換了把新鎖。王宇正帶著幾個青皮堵在那兒,見他回來,臉上堆著壞笑:“劉哥,這錢,是不是該還了?”
此刻屋裡早已被王宇占得滿滿當當,他大搖大擺登堂入室,這鳩占鵲巢的行徑,誰能攔得住?何況大眼劉如今無權無勢,就算找上門來,又能掀起什麼風浪?
王宇鐵了心要讓他永世不得翻身,那三間房絕不能再讓他沾邊!自己看上的東西,就得死死攥在手裡。正巧宿大人下了令要找個頂罪的,這現成的替罪羊,自然非大眼劉莫屬。
“兄弟,你就行行好!”大眼劉“撲通”跪在地上,聲音發顫,“看在當年共事一場的份上,先把宅子還給我。利錢你照算,等我把宅子賣了,自然連本帶利一並還你!”
豈料王宇身邊的小卒聽了,當即抄起門閂就朝他劈頭蓋臉砸來:“死窮鬼!沒錢還想賴著房子?你小子當年真是白在營裡當差了!”
大眼劉抱著頭蜷縮在牆角,任憑那夥人拳打腳踢。他也曾試著掙紮反抗,可雙拳難敵四手,被打得隻能抱頭鼠竄。終究還是被追上按在地上,活活打得昏死過去。
圍觀的人群裡,有個兵卒看得直歎氣,低聲唏噓:“這王宇也太不講道義了。當年大眼劉還替他頂過罪呢,如今竟這般落井下石……”
然而,王宇對此毫不在意,隻差人將昏死的大眼劉拖了回去。不消片刻,那張在昏迷中被強行按下的“認罪狀”,已然“簽字畫押”。
翌日,城門樓子上懸起了一排血淋淋的頭顱。其中一顆,赫然便是大眼劉那死不瞑目的腦袋!
如此一來,宿大人“順利”的了結了案子,王宇也心滿意足地將那三間房收入囊中。
這世道,真真是大魚吃小魚,小魚吃蝦米!到頭來,反倒是這些被上級盤剝壓迫的“蝦米”,就頂上了“惡人”的名頭,橫行霸道,逼得那些真正善良本分的人退無可退!
宋少軒得知此事,心頭如壓巨石,隻覺這世道宛如一頭擇人而噬的凶獸。茶館裡,茶客們也個個麵沉似水,歎息聲、竊竊私語聲交織一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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