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回宋少軒總算老實了,乖乖將金簪子在私信裡全麵展示,讓小釗細細查驗。足足半個多小時過去,對麵始終沒動靜。
半晌後,對麵終於傳來聲音:“15萬成嗎?”
宋少軒照例搖了頭,這讓小釗犯了難。說實話這金簪子瞧著是好物件,可他對雜項向來不精,到底值多少,心裡實在沒底。
這次開價本就帶著幾分賭的意思。他先前就賭對過一次。那個青花茶葉罐,他當初在官窯與民窯細路之間反複琢磨,咬著牙出了高價,後來找同行裡的泰鬥一瞧,對方當場就加價收了。雖說沒賺多少,名氣倒是打出去了。
念及此,他截了圖發到群裡,想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買家。隻要能出個價,哪怕保本也行。畢竟這種吃不準的東西,砸在手裡的教訓,他可受夠了。
不料消息剛發出去沒多久,群裡就炸開了鍋。好友申請此起彼伏,問價的私信瞬間暴增,且眾口一詞:必須親眼驗貨才肯出價,現金交易,當麵兩清。
反複確認完交易細節,陸師傅這才鬆了口氣,靠在黃花梨椅子上緩聲說道:“這是點翠嵌珠雲紋頭花。這物件若是對的,便是難得的精品,如今市麵上可不多見了。”
小釗確認交易之後,心裡頓時落了底。有雜項泰鬥陸師傅親自開口競價,這物件必是精品無疑。
要知道,如果是尋常貨色,陸師傅向來是懶得多說一句的。一番討價還價後,他總算和宋少軒把這支金簪敲定了下來。
午後時分,麗思卡爾頓的套房光影靜謐,空氣裡浮著雪茄與昂貴皮革的氣息。小釗將錦盒輕輕推至陸師傅麵前,後者慢條斯理地取出金簪。
陸師傅摩挲良久,又用戴上寸鏡細細看過。半晌,陸師傅眼皮也沒抬,隻將手臂隨意往沙發扶手上一搭:“年輕人,開個價吧。”
小釗心口一緊。古玩行裡,眼力就是命脈,不懂行市如同赤膊上陣。他強作鎮定,報了個數字——那是他翻遍拍賣年鑒,對標同等級點翠頭花掐出的高價。
陸師傅聞言,嘴角牽起一絲極淡的笑紋,“去年蘇富比那件的落槌價?”
他搖搖頭,聲音不高卻字字砸在小釗心坎上,“那數兒啊,是給拍賣行撐門麵、給藏家添談資的,當不得真金白銀的買賣價。你是明白人,該知道拍賣場不是提款機。東西擺上去就想立刻套現?得候著真心喜歡的人,還得趕上風口。”
他目光如刀般刮過小釗的臉,“這麼大一筆資金押著,套上三年五年,十年八年,都未必見得著響動。何況,你實際收益還得扣掉交易後的傭金。我這意思,你能懂吧?”
小釗喉頭發乾,隻能點頭:“您點撥得是。這樣,您給個實在價,我洗耳恭聽便是。”
“對折,現款現結。”陸師傅吐出五個字,斬釘截鐵。
“這……”小釗感覺心尖被剜掉一塊肉,發財夢瞬間碎成了渣,“您看……能不能再抬抬手?”
陸師傅端起骨瓷杯抿了口茶,眼皮半垂:“大老遠跑一趟也不易,加一萬,算你的路費和這幾晚的房錢,如何?”話音落了,房裡隻剩空調低沉的嗡鳴,壓迫感沉甸甸地壓下來。
小釗知道,這已是鐵板釘釘。再磨,徒增難堪罷了。況且,真把這燙手山芋攥在手裡,何時才能遇上肯出高價的人?何況今個交易不成,圈子裡多一份猜疑,東西更難出手了。他深吸一口氣,扯出個笑:“成,您是前輩,我信您的眼光。就按您說的辦。”
交易塵埃落定。小釗收起手機,轉身走出套房。木門在身後無聲合攏,隔絕了滿室奢華,也掐滅了他最後一絲僥幸。
陸師傅緊繃的肩線驟然鬆緩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負。他轉向身邊正抽著雪茄的男子,指尖輕輕掂起那支金簪,吊燈暖黃的光暈在簪身上緩緩淌過,映得赤金底紋愈發沉潤。
“您上眼細看,”他聲音裡帶著幾分篤定的讚歎,“這是件清中期的點翠嵌珠石雲蝠紋頭花。簪體以赤金細細鏨刻出連綿雲紋作底,上頭的翠羽鋪得細密如織,經百年光陰浸養,依舊泛著從幽藍漸至孔雀綠的虹彩,像浸在深潭裡的星子。雲紋間錯落嵌著米粒珍珠,珠光溫潤得像剛從雲隙漏下的月華;更有紅藍寶石被巧琢成蝙蝠模樣,蝠翼鏤空處隱隱透出金胎,翼尖更綴著細如發絲的金粟,一絲一縷都是功夫。”
說著,陸師傅將簪子迎向窗縫漏進的天光,翠色與金輝在光影裡纏纏繞繞,“這般品相完整的點翠頭花,如今市麵上真真是鳳毛麟角了。怎麼樣,年底的拍賣會,能給它留個位置嗎?”
“加三成,我收了。”一口雪茄煙霧漫出唇間,男子語氣平淡地開口,“這價錢夠實在了,這麼高的鑒定費,你知足吧,其中的道理你方才不是剛教過那年輕人?”
宋少軒哪裡曉得,那支簪子轉手後還有這般曲折。他隻知三千兩銀票遞過去,姚總管笑得眼角堆起了褶子;自己悄悄昧下的,也足夠讓心裡感到慰籍了。
至於這物件往後能賣出什麼天價,銀價又會翻幾番,都與他不相乾。不過在眼下這個年月,這東西斷然值不了那麼多。
“看來你確實是個能辦事的,”姚總管撂下兩錠沉甸甸的銀子,推過個小瓷瓶,“這是解藥。那邊你得聯絡,該給的小恩小惠彆省著,這些銀子你自個掂量著辦。”說罷起身便走。
宋少軒搖搖頭,事到如今,蹚了這趟渾水,多說無益。揣好銀子和解藥,他出門攔了輛人力車,徑直往姚家酒館去了。
這酒館本就是附近三教九流常來打轉的地界,菜式雜而全,價錢又公道,豐儉由人。手頭有了閒錢想小酌兩杯,來這兒再合適不過。
鋪子是磚木搭的,三開間門麵,進深不深,裡頭能擺下七張方桌。外頭竹竿挑著麵“酒”字幌子,北風一吹晃晃悠悠,明明白白告訴人這是賣酒的地方。
崔小辮和王宇正坐在裡頭推杯換盞。桌上擺著幾樣簡單吃食:炒合菜配著黃瓜絲卷餅子,管飽;一旁的白切口條是正經下酒的;再加上碟花生米、一碟海蜇絲,在這片地界已算得上體麵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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