渾然不知直播間內風起雲湧的宋少軒，直到此刻定睛細看，才驚覺竟是這般景象！打賞自不必說，連他最感興趣的私信也擠滿了收件箱。
大部分是熱心觀眾提的建議，一部分則是求字。懇請範先生賜墨寶，寫對聯、題中堂，哪怕單單寫一個“福”字也好。
而最引人注目的，無疑是兩位“財神爺”的私信。小娟的目光牢牢黏在了姚總管身上。他那一身行頭實在華貴非凡，讓她怦然心動，恨不得自己也擁有幾套，這樣的戲服絕不愁市場。
至於忠實粉絲小釗，則急切地催促他快打開木匣子，一探其中究竟是何寶貝。宋少軒逐一回複了眾人，隨後揣好那隻木匣，匆匆出了門。
他得親自去探探這簪子的底，到底值幾文錢。總不能老是糊裡糊塗的裝著明白吧？誰承想這一去，竟把他氣得七竅生煙！
高高的櫃台後，當鋪掌櫃耷拉著眼皮，一雙綠豆眼從劈啪作響的算盤珠子上抬起來，懶洋洋地瞥了一眼那簪子。
“嗬嗬嗬，”他拖長了調子，嘴角扯出一絲譏誚，“小夥子，這怕不是鄉下婆子頭上插的玩意兒吧？金包銀的料子，樣子蠢笨，做工也糙得緊。”
他捏起簪子，漫不經心地掂了掂份量，“活當，三兩；死當，算你五兩。怎麼樣？是活當還是死當？”綠豆眼緊盯著櫃台下宋少軒的臉，就等著聽那聲認命的歎息。
“拿來吧你！”
掌櫃的萬萬沒料到，宋少軒非但沒歎氣，反而猛地探手，一把將簪子從他指間奪了回來！那簪子瞬間被攥緊在掌心，宋少軒扭頭便走，半步不留。
“哎！彆走啊！”掌櫃的慌了神，急急探出半個身子，扯著嗓子喊，“七兩！十兩……十兩銀子！小夥子，十兩銀子！成不成？”這已經是他咬著牙開出的“天價”了。可宋少軒的腳步如風，頭也不回，轉眼便消失在門外刺眼的陽光裡。
“嘖！”掌櫃的懊惱地一跺腳，隨即又像川劇變臉似的，恢複了那副古井無波的冷漠相。
他撇撇嘴，心裡嘀咕：當鋪不就是這路數？三年不開張，開張吃三年！進這門的，哪個不是走投無路的主兒？要是人人都揣著破爛當寶貝，他還賺哪門子嚼穀？
另一家當鋪也是如出一轍的做派。櫃台砌得極高，刻意營造出居高臨下的壓迫感。昏暗的鋪子裡，燭火搖曳，在四壁投下森森冷影。
這般設計，擺明了就是要讓主顧在仰頭攀談時，先自矮上三分！掌櫃接過金簪子時，枯瘦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撥弄著算盤珠子。
一雙老眼帶著挑剔審視著簪子。突然，他喉間溢出一聲短促的冷笑：“嘖，金包銀的簪子，料子不值錢，工藝嘛……馬馬虎虎。算你五塊現大洋。死當的話再加兩塊！”那語氣，仿佛已是天大的恩賜。
話音未落，宋少軒猛地探身，閃電般將簪子奪回！他因憤怒而漲紅了臉。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王八蛋！他攥緊木匣，轉身便衝向店門。
身後，掌櫃那陰陽怪氣的調子追了出來：“年輕人，火氣忒大了！出了我這兒門，你那玩意兒可未必還值這個價嘍！”
宋少軒腳步未停，頭也不回地紮進街巷的人群裡。他心知肚明：這簪子，即便不是宮裡頭流出來的老物件，也絕非尋常貨色！這些當鋪，是斷然去不得了。這幫人的心，簡直比那墨還黑！
既然當鋪都是這副德行，眼下隻剩一個去處：琉璃廠。不過這幾趟碰壁，倒讓他咂摸出點門道。這行當的生意經，竟是先看人，再看貨！
那些掌櫃夥計，個個都是看人下菜碟兒的老手。瞧你年紀輕、穿著尋常，心裡那把宰客的刀，早就磨得鋥亮。
其實結局，打你邁進門檻頭一眼，就定下了八九分。這世上有錢的主兒，哪個不是從窮鬼身上刮油水起家？
宋少軒回到茶館，換上一身湖錦長衫，蹬好內聯升的千層底布鞋，罩上光潔的綢子馬褂，再穩穩扣上一頂盛錫福的瓜皮帽。這才氣定神閒地叫了輛人力車，直奔琉璃廠。
然而，連逛三家鋪子，依舊讓他大失所望。頭一家古玩行，見他這身行頭，夥計眼神一亮，立馬奉上香茗，恭恭敬敬請他入上座。
待夥計看過發簪，連後堂的掌櫃都被請了出來。挑簾而出的掌櫃，眼珠子在他臉上滴溜一轉，見他年紀尚輕，那套拿捏人的老把戲又端上了台麵。
“這位公子瞧著麵生，氣度不凡啊，不知是哪家府上的貴人？”言語間，試探的意味濃得化不開。
宋少軒心底一陣膩味，知道這幫鬼東西又來了。他眉頭緊鎖：“怎麼？買個東西還得盤家底？要就開價，不要我抬腳就走，沒閒工夫磨牙。”
掌櫃臉上堆起油滑的笑：“要，自然是要的！這物件，一看就是大家閨秀壓箱底的好東西。您稍坐，品品茶，容我翻翻賬本，查查前些日子類似的行情，定給您個公道價。”說罷，裝模作樣地翻弄起來。
宋少軒耐著性子呷了口茶，等著他的價碼。沒成想掌櫃擱下賬本，笑意更深，仿佛吃了大虧：“公子，賬本看過了，以往差不離的好物件，出手也就一百兩上下。我這小本經營，鋪麵租金、夥計工錢、壓著的本錢流水，樣樣都是開銷。算上三分薄利，這簪子，七十兩您看如何？真是咬著牙給的價了！”
宋少軒二話不說，抄起錦盒，起身“唰啦”一聲撩開簾子就走。他雖說不清具體門道，但篤定這掌櫃又在耍心眼壓價。
錢是比當鋪漲了，可對方那察言觀色、步步試探的醃臢勁兒絲毫未變，開的價碼，依舊透著股貪婪算計的餿味！
他此刻算是徹底看透了：若沒這份眼力勁兒，不在這個圈子裡頭，手裡縱有好東西，也甭想賣出個公道價！這行當裡的好人？壓根兒就找不到！你不懂行，瞎摻和進來乾嘛呀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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