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兒一邊啃著卷餅，一邊踏出了酒肆。沒走出多遠兒，身後就有人喊他。他扭頭一瞧，嘿，不是剛才那位爺又是誰？
他趕緊弓下身子行了個禮，訕訕笑道：“爺，是您叫我？”
宋少軒朝他招招手，“來，這兒說話不方便，跟我去個地兒。放心，虧不了你。”
三兒本想找個由頭回絕，可一聽“虧不了”仨字兒，那拒絕的話就卡嗓子眼兒了。他亦步亦趨地跟著宋少軒穿了好幾條胡同，最終停在一處熱氣騰騰的小攤子前。
“掌櫃的，火燒得了沒？”宋少軒熟門熟路地問道。
“早得了，在湯裡泡了有一會兒了，您要是吃出半分白芯，今個兒這鹵煮分文不收！”攤主見是他，臉上堆著熱絡的笑。
“成，老規矩來一個底，再切點五花肉，。”宋少軒吩完了，才轉頭招呼起三兒，“你那餅子該涼透了，來碗熱的順順肚子。”
三兒瞧著那咕嘟冒泡的鹵煮鍋，喉結忍不住滾了滾，怯生生地問：“爺，您找我……該不會是打聽張凎的事兒吧？”
“倒是個機靈鬼兒。”宋少軒笑著一挑眉，“前頭崔爺難為你了吧？今兒你嘴裡的話進了我耳朵，就爛肚子裡了。”
說著，他“啪”一聲拍出塊碎銀子在桌上，“這是你開口的費用，你自個兒掂量掂量。”
果然，三兒一瞧見銀子，眼珠子一下就亮了。飛快地把銀子往懷裡一揣，又朝四外踅摸了一圈兒，這才壓低了嗓子道：
“爺，您可得給我兜住了。那張凎啊，是個公公，我瞧得真真兒的！不過他手裡是真趁錢，天天大館子進、小窯子出，估摸著是宮裡出來的大人物。小的這點兒能耐，哪敢惹他？所以打今兒起，就沒再敢跟著了。”
他一口氣禿嚕完，正好接過掌櫃遞來的鹵煮碗。捧著碗猶豫了片刻，又往前湊了湊，貼著宋少軒小聲道：“崔爺他們估摸著也瞄上他了。剛才還塞給我一串大子兒，讓我明兒接著盯著。爺，跟您交個底兒，”
三兒聲音透著股惶恐，“這倆玩意兒手可黑著哪！沒事兒啊，真犯不上招惹他倆。您啊，最好把這檔子事兒忘了。我活著也不易，過一天兒算一天，心裡是真怵他們。”
宋少軒抬手拍了拍他肩膀，“知道了。你才多大點兒人，就過一天兒算一天兒了？往後日子長著呢，得好好活。”
三兒眼珠子滴溜一轉，“噗通”一聲就跪下了，“爺！您要是不嫌棄，往後有差事想著點兒我唄！您賞口飯吃，事辦的利索，您給個仨瓜倆棗兒就成，我倍兒聽話。”
“成啊，”宋少軒也沒太在意，順嘴兒問了一句，“哪兒踅摸你去？”
三兒立馬恭恭敬敬地回道：“我天天兒一早準在老裕豐茶館門口候著。您有事兒隻管吩咐！要是急茬兒，就找門口那小要飯的，讓他給北城三兒捎個信兒，一準兒能尋著我！”
宋少軒心頭一凜，眼角微皺：嗬，這小子不簡單呐，把自個的底細都摸清了？看來這麼個不起眼的小人物，倒也有幾分用處。眼下手底下也無人使喚。他麵上不動聲色，隻點了點頭，“成，今後有事我自然會找你。”
今天跟這三個人打過交道後，宋少軒心裡徹底明白了：姚總管讓他盯著的這位，恐怕不簡單。
萬一對方是練家子，自己撞上了豈不是要吃虧？最好還是讓崔小辮他們先去探探路。對方是不是塊硬骨頭，讓他們試試就知道了。
其實，宋少軒的這份謹慎並非沒有道理。不過，這位叫張凎的公公，倒真不是會拳腳功夫的人，他壓根就是個被宮裡掃地出門的“廢物”。
早年間，張凎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李總管身後，表麵上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。可等李總管一失勢，他立刻掉頭去巴結自己的老鄉。
沒想到，人家壓根瞧不上他這種人！更倒黴的是，他這位老鄉也沒得意幾天，在宮鬥中栽了跟頭，早早卷鋪蓋出了宮，捐了座廟養老去了。
姚總管死死盯著他，一來是因為這事透著蹊蹺：他為什麼突然反水，還去投奔一個沒指望的人？二來，他出宮後壓根沒住到那座廟裡，反倒置辦了一處小宅子住下，出手還挺闊綽，所以那死老頭認為這裡麵肯定有事。
等了兩天，姚總管沒等來宋少軒的消息，徑直找上門來了。沒想到反而在茶館裡遇上了兩個毛遂自薦的，來人正是崔小辮和王宇。
兩人側著身子，屁股隻挨著小半張凳邊，賊眉鼠眼地小聲彙報，眼珠子滴溜溜地在姚總管臉上打轉，生怕錯過他一絲表情。
“噢？這麼說，你們是親眼確認他是公公了？”姚總管聽完，臉上波瀾不驚，慢悠悠呷了口茶，眼皮都沒抬，“辦得不錯。這事，就你們倆清楚？那個小掌櫃的……”
“您儘管放心！”崔小辮腰彎得快貼到地上，活像一條哈巴狗，“他什麼都不知道！一個開茶鋪子的小鬼，能有多大能耐？還不是扔倆錢，指望咱哥倆幫個忙。咱咋能給他跑腿？往後，您有啥事兒儘管說，街麵上的事，包在咱哥倆身上！”
“好！好得很啊！”姚總管笑了，站起身，噌噌掏出兩錠雪花銀，一人一錠拍在兩人手裡，還特意重重拍了拍他倆的肩膀，“替我接著盯緊了！少不了你們的好處！好好乾，嗬嗬嗬。”他一甩袖子，轉身出了茶館。
姚總管的身後，是那兩個恨不得把頭埋進褲襠裡的惡吏惡霸。眼看姚總管走遠，兩人才敢直起腰，賊兮兮地對視一眼，嘴角咧到了耳根，還特意乜斜著眼，朝宋少軒那邊狠狠剜了一眼。
“哼！要不了多久，爺非讓這小子跪著給爺端茶遞水不可！”
“兄弟，等著瞧吧！快了！”
兩人美得都快冒鼻涕泡了，卻沒瞧見，宋少軒的嘴角正不自然地抽動著。剛才姚總管拍在崔小辮和王宇肩頭那幾下……該不會就是衝著自己使的那“絕活兒”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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