淩四萬萬沒想到,自己雖隻帶出四個弟兄,宋少軒卻給了他一條錦繡前程。將整個車行全權托付,每月坐享一百五十塊大洋的份例。這在京城裡已是頂尖的薪俸。
張三李四緊隨左右,每月也能領幾十塊大洋。隻要淩四能管住場麵,酬勞分文不差。專司銷贓的王五如今跟著張廣曆練,“土夫子”宋老六則被林公子收入麾下。
這日常灝南親至大牢,與綽號叫“黑虎子“的囚犯談判。牢房裡擺開一桌酒菜,由著黑虎子大快朵頤。常灝南淺酌清茶,將計劃隱去關鍵處細細道來。
黑虎子聽完一仰頭,將一碗酒喝了下去,抹著嘴笑道:“哈哈,三爺這般抬舉,我黑虎子豈能不識抬舉?這事您就包在我身上。不過……”
他眼中精光一閃,“談分成傷感情,不管三七還是四六,說出來心裡膈應。您看這樣行嗎?您每次給個實價,運輸銷路由我包辦,掙多掙少全憑本事。這麼著可好?”
常灝南當即應允,他本就是為了給宋少軒鋪路,並非圖利。“成,那就依你。隻是須得留個聯絡人在京城。”
“這個自然。”黑虎子壓低嗓音,“既然上了一條船,我也不瞞您。明日便有人來贖我出去。此人喚作魯遠英,是我在京中逍遙煙館的大掌櫃。雖是個落第秀才,卻比狐狸還精。往後有事,三爺儘管尋他。”
常灝南聞言心頭驟緊,魯遠英這名字他再熟悉不過。莫說他,就連宋少軒也與此人打過不少交道。
當年在禁煙署任職時,這位魯掌櫃就沒少登門“走動”。即便宋少軒如今卸任,他仍是茶館常客,麵上始終保持著滴水不漏的禮數。
此人表麵看著老實本分,任誰都想不到竟是煙館掌櫃。可常灝南再清楚不過,這分明是條藏在草叢裡的毒蛇!
他心中百轉千回,麵上卻仍帶著三分笑意與黑虎子周旋。待諸事商議停當,常灝南起身抱拳:“那邊都已打點妥當,明日隻需付半數贖銀便可出獄。今晚的酒菜自會有人送來,常某先行告辭。”
“三爺留步。”黑虎子從鞋底摸出一枚薄如柳葉的飛鏢,“往後若不便去逍遙煙館,或是尋不著我。拿著此物往遼東任何一家大車店,掌櫃的都認這個。”
常灝南接過尚帶體溫的飛鏢,轉身便往老裕豐茶館去。進門時眼角餘光瞥見坐在角落的魯遠英,卻故作未見,隻將飛鏢往櫃台一擲:“拿去仔細洗洗,尋個錦盒裝起來。”
夥計捏著飛鏢直蹙眉:“喲,三爺,您何時好上這個了?這鏢紮過什麼物事,味道這般衝。您稍坐,這就給您沏茶,我馬上去拾掇乾淨。”
魯遠英聞聲轉頭一瞧,目光觸及櫃上那枚柳葉鏢時心頭猛地一沉。此物怎會落在他手中!他強壓下心中驚疑,整了整衣袍迎上前去。
“常處長,今日竟得閒來前廳吃茶?”他拱手笑道,眼角細紋裡堆滿殷勤,“平日想見您一麵,都得往雅間裡遞話。不知可否賞光讓魯某做東,今晚一塊吃個便飯,正好也要向您請教執照的事兒。”
“巧了。”見是他,常灝南指尖輕叩桌案,“我也有事要同魯掌櫃聊聊。”
“那便簡單些,整點“飄揚子”如何?”魯遠英試探著拋出黑話。
“好啊。”常灝南忽然抬眸,目光如刀鋒刮過對方麵龐,“彆跟我耍這套切口。我堂堂警察處長,莫非還聽不懂你們道上那點暗語?”他將茶盞重重一擱,“這是虎子親手交給我的。“
魯遠英神色驟變,當即躬身長揖:“小的但憑三爺吩咐。不知虎爺有何交代?”
“明日帶半數贖銀即可領人,獄中我已打點妥當了。”常灝南打開蓋碗,拂開茶沫,“往後你我打交道的時候還長。具體事宜……”
他意味深長地一挑眉,“你自去問黑虎子。現在,先去買碗餃子來,彆光說不做被你說的有些餓了。”
“這就去辦!”魯遠英疾步出門,招來街邊少年塞了把銅元。斜對麵餃子館的布幡在風裡搖晃,熱氣蒸騰的櫥窗前,白菜豬肉餃的香氣飄過整條街。那青幡底下,一個銅元換一個餃子的價牌格外醒目。
這鋪子可不簡單,宋少軒的茶館裡連小炒都有,偏就這餃子做不過對門。饒是這家敢賣一個銅元一個餃子的高價,食客依然絡繹不絕。
關內人都曉得,敢掛幡的鋪子必有些真本事。這餃子館敢掛,那就是正宗的東北餃子,說明有它的底氣。
到底是北方麵點,餃子個個渾圓飽滿,餡料塞得紮實,咬一口滿嘴生香。自打開張那日起,這味道就拴住了不少老饕的胃。
不過半盞茶的工夫,那少年便托著滾燙的餃子跑回茶館。魯遠英使了個眼色,少年忙將青瓷盤子輕放在八仙桌上。常灝南瞥見碗裡白胖的餃子還冒著熱氣,隨手抓了把銅元塞進少年掌心。
“常處長,這是小虎。”魯遠英拱手道,“往後有事,儘管差遣他,聯係您也讓他來跑一趟就是了。”說罷轉身踱向櫃台。
常灝南抬眼瞧見小虎正盯著餃子咽口水,便招呼夥計:“給他下碗炸醬麵,帶到邊上吃去。”
小虎撓著後腦勺憨笑:“謝爺賞!小的也沒乾啥,怪不好意思的......”
“吃你的。”常灝南頭也不抬,筷子已夾起個餃子,“從今兒起就在這兒候著。想吃什麼自個兒點,記我賬上。”
少年喜滋滋地挨著牆角坐下。不多時,夥計端來海碗,炸得焦香的肉丁醬澆在麵上,香氣撲鼻。小虎抓起筷子狼吞虎咽,不過片刻便碗底朝天。他滿足地拍著肚皮,整個人都舒坦了。
少年在長條凳上坐立難安,目光像受驚的兔子般四下亂瞟,連桌角的碗沿都不敢多盯。
不久後,常灝南放下竹筷,碗底與桌麵碰撞出清脆一聲,他起身走了過去,抬手在少年肩頭重重拍了兩下,力道帶著不容置喙的沉穩:“你就在這兒坐著,哪兒也不許去。打今兒起,你每天這個時辰都來,聽明白了?”
見少年喉頭動了動,訥訥點頭,耳尖還泛著未褪的紅,常灝南才轉身往外走。腳步踏過門檻時,他眉峰微蹙,心裡不由犯了嘀咕:這小子瞧著愣頭愣腦,連眼神都藏不住慌,魯遠英怎會讓他來傳消息?難不成其中還有彆的門道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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