腳下的路泥濘不堪，混合著腐爛的落葉和濕滑的苔蘚。濃霧如同實質的棉絮，纏繞在人身周，能見度不足十米。巨大的蕨類植物和扭曲的藤蔓從峭壁和路邊肆意生長，滴滴答答地落著水珠。穀底的水聲越來越響，轟鳴回蕩，卻因霧氣阻隔，難以判斷具體方位和距離。空氣粘稠得仿佛能擰出水，那股淡淡的腐朽氣息愈發明顯，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氣。
張起靈走在最前，他的腳步極輕，卻異常穩定，仿佛能透過濃霧感知到前方最細微的地形變化。黑瞎子殿後，嘴裡叼著根沒點燃的煙，墨鏡下的視線警惕地掃視著兩側被霧氣模糊的嶙峋石壁和密林。
“這鬼地方，五米外男女不分，十米外人畜莫辨。”胖子喘著氣，扒開一叢擋路的濕淋淋的藤蔓，“胖爺我這新買的登山鞋算是交代了。”
“少抱怨，注意腳下。”吳邪緊盯著前麵小哥的背影，生怕一眨眼就跟丟了，“這霧太邪門，跟活的一樣。”
解雨臣走在吳邪身側，他的目光更多停留在沿途的岩石和偶爾出現的異常植被上，偶爾會蹲下用手指蹭一下石壁上的痕跡，放在鼻尖輕嗅。
又艱難前行了約莫半小時，水聲震耳欲聾，顯然附近有一條洶湧的暗河。張起靈忽然停下腳步，舉起右手握拳。
所有人立刻停下，瞬間進入戒備狀態。
“怎麼了小哥？”吳邪壓低聲音問。
張起靈沒有回頭，隻是微微側身，示意前方。
濃霧稍微稀薄了一些，隱約可以看到一片相對平坦的河灘地。而就在河灘邊緣，幾頂橙色的帳篷歪歪扭扭地矗立著，但大多已經撕裂倒塌，如同被巨獸蹂躪過的殘破花朵。帳篷周圍散落著背包、折疊椅、炊具、一些科研儀器，甚至還有一台小型發電機，全都東倒西歪，覆蓋著一層濕漉漉的泥汙。
一個營地，一個被廢棄甚至可說是被摧毀的營地。
“是考古隊的！”吳邪心頭一緊，立刻快步上前。
五人呈警戒隊形靠近營地。眼前的景象更加清晰，也更加令人不安。帳篷的撕裂口子很大，不像是利器劃開，更像是某種巨大力量粗暴扯爛的。一些設備上有明顯的撞擊凹痕。地上物品散亂，有明顯的掙紮拖拽痕跡，泥地上腳印雜亂交錯。
然而，詭異的是，現場雖然一片狼藉，卻沒有發現任何明顯的血跡，更沒有屍體。
“我靠，這是遭了搶劫了？”胖子咋舌，下意識地就去翻看一個倒在地上的背包，從裡麵摸出個相機，又嫌棄地扔掉，“呸，進水了。”
“胖子！彆亂動東西！”吳邪喝道，“先檢查情況！”
胖子悻悻地放下包，眼睛卻還在四處瞄，忽然他看到泥地裡有個東西反光，趕緊蹲下扒拉出來，居然是個小巧的青銅酒樽，雖然沾滿泥水，但形製古拙，顯然是個老物件。“嘿！還真有貨……”他喜滋滋地想往懷裡揣。
“放下！”吳邪一把奪過來，仔細看了看，臉色更沉，“這像是陪葬品！他們果然找到東西了！”
黑瞎子沒理會他們，他正用匕首尖小心地挑起一灘留在折疊桌殘骸上的、半透明粘稠的、在微弱光線下反著幽光的液體。液體拉絲，散發著一股難以形容的腥膩氣味。“喲，這啥玩意兒？蝸牛精路過？”他調侃著，眼神卻認真起來。
張起靈蹲下身，用手指沾了一點那粘液，搓了搓，又低頭仔細觀察著泥地上幾片被忽略的、足有成年人巴掌大小的、閃爍著暗綠光澤的堅硬鱗片。他沉默片刻，開口道：“是蛇。很大的蛇。”
他的聲音不高，卻像一塊冰砸進每個人心裡。
“很大是多大？”胖子聲音有點發乾，“蟒蛇？森蚺？”
張起靈站起身，目光掃過被撕裂的帳篷和那些巨大的拖拽痕跡：“比那更大。而且，”他頓了頓，補充道，“不止一條。”
氣氛瞬間降至冰點。比已知最大蛇類還要龐大的怪物，還是群居？在這能見度極低的迷霧峽穀裡？
吳邪感到後背一陣發涼，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：“能看出什麼時候發生的嗎？”
“痕跡被霧氣和水汽侵蝕，但時間不會太長，大約三四天前。”張起靈判斷道，“它們是從那個方向來的，”他指向河灘下遊霧氣更濃的方向，“襲擊很快，沒有激烈抵抗。”他指向那些相對簡單的掙紮痕跡。
解雨臣則在營地中央一個還算完好的工具箱裡，發現了一個用防水袋包裹著的硬殼筆記本。他小心地取出，翻開。裡麵是考古隊員記錄的勘探日記、素描和部分數據。
“這裡有記錄。”解雨臣快速瀏覽著，清冷的聲音在轟鳴的水聲中顯得格外清晰，“他們五天前在上遊約一公裡處，發現了一個疑似人工開鑿的洞口，被落石和藤蔓半掩著。洞口有殘存的巨石構件，上麵雕刻著……他們描述為‘詭異的、從未見過的蛇形與人形結合的青銅器紋飾’，認為極可能與僰侯國有關。”
他翻到最後一頁，那是失蹤前一天記錄的，字跡略顯激動和匆忙：“……初步探測顯示洞口內部結構複雜，有巨大空間……決定明日深入……信號微弱……希望有所突破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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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記到此戛然而止。
“洞口……青銅紋飾……”吳邪看向下遊那吞噬一切的濃霧，又看了看地上那詭異的粘液和鱗片，“他們是找到了地方，但也驚動了裡麵的‘東西’。”
黑瞎子扔掉匕首上的粘液，在褲腿上擦了擦刀尖：“看來咱們這趟不光要救人，還得跟一群蛇祖宗打招呼了。”
胖子這會兒也顧不上他的青銅酒樽了，緊張地握著槍：“媽的，這麼大的蛇，槍好使嗎？小哥，你血……”
“閉嘴！”吳邪立刻打斷他，嚴厲地瞪了胖子一眼，然後下意識地看向張起靈。
張起靈也正看著他，眼神依舊平靜，但吳邪仿佛能讀到那平靜下的含義——如果需要，他會那麼做。
“想都彆想。”吳邪語氣強硬，不容置疑，“肯定有其他辦法。”他轉向解雨臣，“花兒爺，筆記裡有沒有提到洞口的更具體位置？”
解雨臣再次看向筆記本：“有草圖和大致方位描述。順著河灘往下遊走，注意右側崖壁。”
“好。”吳邪深吸一口氣，壓下心中的寒意和焦慮，“收拾一下，把可能有用的信息帶走。我們去那個洞口看看。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，這地方……比我們想的還要命。”
濃霧翻滾，水聲轟隆，這片廢棄的營地如同一個無聲的警告，矗立在通往未知恐懼的入口處。五人小隊再次集結，朝著下遊那更加深邃、更加迷霧重重的領域，小心翼翼地步步深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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