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的月亮剛爬上枇杷樹梢,像個溫潤的玉盤懸在墨藍色的天幕上。清輝灑滿喜來眠的院落,將青石板地麵照得泛著銀白光澤,仿佛鋪了一層薄霜。晚風輕拂,帶來遠處稻田的清香和近處桂花的甜膩,混著廚房裡飄出的各式餡料味道,織成一種獨特而溫馨的節日氣息。
院子裡已經熱鬨得如同花果山。十幾盞手工紮的紅燈籠在廊下輕輕搖晃,投下暖融融的光暈。胖子踩著竹梯,正往那棵老桂花樹上掛燈籠。他今天穿了件大紅底印著金色福字的t恤,肚子那兒繃得緊緊的,隨著他的動作一顫一顫。
但願人長膘,千裡共豬蹄!胖子每掛一盞燈籠就要朗誦一句自己改編的詩句,得意洋洋地晃著腦袋。
我站在下麵扶著梯子,忍不住翻了個白眼:死胖子,你這詩能不能改改?好好一句但願人長久,千裡共嬋娟被你糟蹋成啥樣了!
你懂什麼!胖子低頭瞪我,梯子隨著他的動作吱呀作響,這叫接地氣!應景!再說了,豬蹄怎麼了?中秋不吃豬蹄吃什麼?難道學那些雅人,對著月亮啃兔子頭?
廚房裡,秀秀係著碎花圍裙正在揉麵,案板上琳琅滿目地擺著十二種餡料——從傳統的五仁、豆沙到創新的麻辣小龍蝦、榴蓮芝士,最驚悚的是蘇萬帶來的隕玉蓮蓉,黑得發亮,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。
解雨臣倚著廚房門框,慢條斯理地雕著冰皮月餅模具。他手中的刻刀靈巧地轉動,青石板上簌簌落下張起靈禁止偷吃的篆書碎屑,每一個字都工整得像是印刷出來的。
吳邪哥哥,幫我試毒呀!秀秀捏著塊焦糖咖啡月餅追得我滿院跑,高跟鞋在鵝卵石路上踩出琵琶行的節奏,清脆作響。
屋頂上,黑瞎子正在調試他的自製煙花,火星子劈裡啪啦地往下掉,有幾顆濺到楊好剛染的藍毛上,嚇得他抄起水瓢就往屋簷潑:瞎子,我這新染的頭發可是花了大價錢的!
三百塊也叫大價錢?黑瞎子從屋頂探出半個身子,墨鏡在月光下反著光,下回帶你去我相好那,五十塊搞定!保準比你現在這顏色正!
得了吧!上回你說五十塊,結果給我染綠了!楊好摸著自己的藍毛,心有餘悸。
正當院子裡鬨哄哄一片時,悶油瓶突然無聲無息地從房梁上翻下來,懷裡抱著個古樸的陶罐。他今天穿了件深藍色的棉麻襯衫,在月光下顯得比平日柔和幾分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。悶油瓶也不說話,隻輕輕打開罐子蓋子,掀開荷葉封口,頓時,一股濃鬱醇厚的桂花香飄散開來,瞬間壓過了所有亂七八糟的味道。
哇!小哥,這啥好東西?胖子嗖地從梯子上溜下來,湊過去使勁聞了聞,眼睛瞪得溜圓。
二十年陳的桂花蜜。悶油瓶淡淡道,語氣平靜無波,但我看見他眼角微微彎了一下。
胖子當時就詩興大發,搖頭晃腦:此物隻應天上有,人間能得幾回胖!妙啊!太妙了!小哥,這寶貝拿來做什麼?
月餅。悶油瓶言簡意賅,將罐子遞給秀秀。
秀秀接過聞了聞,眼睛一亮:太香了!正好我做鮮花月餅需要!
叮咚——
門鈴響得不是時候。清脆的鈴聲在喧鬨中顯得格外突兀。
院子裡瞬間安靜下來,大家麵麵相覷。這個時間,會是誰?
我離大門最近,便走過去開門。門外站著張海客,身後是三個西裝革履的張家人,一個個表情嚴肅得像是來參加葬禮。張海客自己也是一身筆挺的深色西裝,頭發梳得一絲不苟,公文包上還粘著高鐵座位號。
族長,中秋祭祖大典需要您主持......張海客一本正經地說,目光越過我看向院內的悶油瓶。
哎喲張主任!胖子舉著沾滿麵粉的擀麵杖堵在門口,您這西裝是租的吧?肘子都磨出包漿了!過節呢,放鬆點,進來吃個月餅?
我側身讓開,倚著葡萄架啃秀秀之前塞給我的鳳梨月餅,慢悠悠地說:批條子可以,先交保證金。
張海客一愣:什麼保證金?
去年你們團建順走我兩壇醃蘿卜,市價三萬八。我伸出三根手指,晃了晃。
秀秀突然端著盤月餅閃到張家人麵前,笑靨如花:嘗嘗改良版青椒炒月餅?剛出爐的。
一個年輕的張家小夥猶豫地看了看張海客,見後者微微點頭,便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塊,咬了一口。頓時,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,眼睛瞪大,眼淚直流,辣得直抽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