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八小時的倒計時,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,讓畫室內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滿了無聲的煎熬。
悔恨與悲傷尚未散去,離彆的愁緒又如同濃霧般彌漫開來,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。
王胖子在經曆了最初的崩潰和吳邪那冰冷的拒絕後,似乎陷入了一種麻木的呆滯。
但當他聽到張琪琳明確說出離開的時間,看到吳邪那平靜接受的態度時,一種更加深沉、更加無望的恐慌攫住了他。
他不能就這樣讓吳邪離開,不能讓一切結束在這充滿灰塵和絕望的畫室裡。
他必須做點什麼,哪怕隻是形式上的,哪怕……毫無意義。
於是,在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數個小時候,王胖子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某種回光返照般的力氣,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。
他胡亂地用臟兮兮的袖子抹了把臉,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異常的亢奮,對吳邪,也是對所有人說道:
“走!不能在這兒待著了!胖爺我做東!咱們……咱們去吃一頓!最後一頓……算是……算是……”
他“算是”了半天,也沒能說出“送行”兩個字,那太殘忍,對他自己而言更是如此。
最終,他隻是紅著眼睛,固執地看著吳邪,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意味:
“……算是個告彆。”
解雨臣抬起頭,看向王胖子,又看向吳邪,嘴唇動了動,最終沒有反對。
他知道這隻是徒勞的自我安慰,但此刻,任何能抓住的、具有儀式感的東西,似乎都能給那顆破碎的心帶來一絲虛假的支撐。
黑瞎子聳了聳肩,表示無所謂,但他的眼神裡也少了幾分平日的戲謔。
張起靈依舊沉默地從梯頂下來,站在陰影裡,沒有表態,但也沒有離開。
吳邪看著王胖子那強撐著的、幾乎要碎裂的期盼,沉默了片刻。
他本可以再次拒絕,用最徹底的方式斬斷這最後的牽連。
但看著胖子那布滿血絲、寫滿痛苦和卑微懇求的眼睛,他終究還是……心軟了。
“好。”他輕輕吐出一個字。
就當作,是給這具身體的原主人,一個看似體麵的告彆吧。
也給這些背負著沉重罪孽的人,一個最後能做的、微不足道的……念想。
王胖子像是得到了特赦令,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衝出了畫室,去張羅這頓“最後的晚餐”。
他沒有選擇什麼高檔餐廳,而是找了一家距離學校不遠、藏在深巷裡、他們幾個人以前偶爾會偷偷溜出來打牙祭的、煙火氣十足的小炒店。
這裡嘈雜,喧鬨,充滿了市井的生機,仿佛能暫時衝淡那濃得化不開的悲傷。
夜晚的小炒店人聲鼎沸,油膩的桌椅,搖晃的吊扇,老板在灶台前顛勺的哐當聲,混合著食物辛辣的香氣,構成了一幅與畫室內死寂截然不同的畫麵。
然而,當王胖子、解雨臣、黑瞎子、張起靈,以及吳邪和張琪琳這一行人走進來,在角落最大的一張圓桌旁坐下時,他們周身那揮之不去的低氣壓,仿佛自帶了一個無形的屏障,將周圍的喧囂隔絕在外。
王胖子幾乎是搶過了菜單,一口氣點了滿滿一桌子菜,幾乎都是記憶中那個吳邪原主)曾經表現出偏好的,或者是他認為好吃的招牌菜。
他忙前忙後,催促著老板,試圖用這種過度的熱情來掩蓋內心的空洞和恐慌。
菜很快上齊了,色香味俱全,熱氣騰騰,堆滿了整張桌子。
王胖子拿起公筷,手卻抖得厲害,他夾起一大塊色澤紅亮的紅燒肉,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,聲音洪亮卻透著虛張聲勢的顫抖,將其放到了吳邪麵前的碗裡:
“來來來!吃菜!天真……不,吳邪!”
他及時改口,臉上閃過一絲痛楚,但笑容依舊僵硬地掛著:
“嘗嘗這個!這家的紅燒肉可是一絕!肥而不膩,入口即化!你……你以前……肯定喜歡!”
他差點又說漏嘴,趕緊刹住,隻是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吳邪。
吳邪看著碗裡那塊油光鋥亮的肉,又抬眼看了看王胖子那強顏歡笑、眼底卻深藏著無儘悲涼的臉。
他沒有動筷,也沒有像之前那樣說出冰冷的話語。
他隻是安靜地拿起自己的筷子,輕輕撥弄了一下那塊肉,然後夾起,送入口中,慢慢地咀嚼著。
味道很好,火候到位,是他熟悉的、屬於人間煙火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