銀光炸裂的刹那,整個反星井像是被一隻無形巨手攥緊,猛地向內塌陷。
星圖倒卷如潮,夢土翻湧成河,那口深不見底的古井竟開始緩緩上升——不是水位漲,而是井身自地底拔起,仿佛它本就不屬於人間,此刻正要歸位蒼穹。
張宇站在井心,腳下是沸騰的星砂,頭頂是破碎的天幕。
他聽見歸藏童在嘶吼,聲音像是從千層夢障外傳來:“他在用‘天條詔’!說出來的就是真的!每一句都成了法則,每一字都在重塑現實!”
張宇瞳孔驟縮。
瘋道人臨走前的話,像一道驚雷劈進腦海——
“最毒的咒,不是畫在符上的,是讓人信以為真的那句話。”
他猛地低頭,從懷中掏出那隻隨身攜帶的陶壇。
那是他娘親手醃黴豆腐的壇子,邊角磕碰,壇底還沾著幾粒陳年辣子殼。
一路上他帶著它,不是為了吃,而是因為……這是他唯一從山村帶來的“家”。
可就在這一刻,壇底那圈模糊的裂紋,竟與星稻映出的密室地基紋路完全重合!
嗡——
一聲低鳴自壇中蕩出,像是某種沉睡的共鳴被喚醒。
“星脈共振……”張宇呼吸一滯,“聲禁的源頭,是‘說’?所以他每說一個字,都在加固命格簿的封印?因為他‘說它有效’,所以它就真的有效?”
這已不是道法,而是篡改因果的言語權柄!
井底鴉盤旋而下,三根灰白羽翼掠過張宇眉心,啄下三粒星屑。
那星屑如灰燼飄落,在空中緩緩拚成四個字——
舌根有鎖。
張宇心頭一震。
逆星娘的魂體緩緩浮現,她沒有舌頭,隻有咽喉處一道猩紅縫線。
她輕輕觸碰張宇的手臂,魂光微顫,傳遞出一段殘念:“當年……我說‘天師會死’……他們說我犯了大不敬……割舌,鎮魂,釘入反星井底……可我知道……他的嘴,才是最後一個牢。”
張宇眼神驟冷。
原來如此。
那青袍天師並非靠修為通天,而是以眾生信念為食,以“天條詔”為鎖,把自己供上神壇,再借萬民之信,反向操控命運。
他說“命格不可改”,於是命格就真的不可改;他說“血書為律”,於是血書就成了鐵律。
他說的每一句話,都是咒。
而最可怕的是——所有人都信了。
“所以……”張宇低頭看著手中發黴的陶壇,嘴角緩緩揚起一抹冷笑,“要破他的咒,就不能跟他講道理,也不能拚道行。”
“得讓他……先不信自己。”
他掀開壇蓋。
一股濃烈的酸腐味衝天而起,夾雜著灰綠黴斑的汁水,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微光。
這壇子跟了他千裡,從山村到都市,從鬼市到古墓,從沒人知道它有多重——
對張宇來說,它裝的是鄉愁。
對這世間而言,它泡的是“不敬”。
“娘,今天兒子不孝了。”張宇低語,將壇中殘汁緩緩傾倒入井心。
“您醃的不是豆腐,是規矩。”
汁水滴落星砂的瞬間,整片夢土劇烈抽搐!
地底傳來古老回響,像是九根銅柱同時震顫。
夢土如鏡麵裂開,顯影出藏經閣密室地底——九根青銅巨柱自地心穿出,貫穿天師舌根,柱身銘刻“信則靈”三字,每吐一字,銅柱便吸走一絲香火願力,化作金鏈纏向血書!
那不是鎮邪法器。
那是養神祭壇!
張宇雙眼赤紅:“你用萬民之信,把自己煉成了‘真言之神’?”
井觀星使終於睜開雙眼,星軌在他眸中碎成齏粉,聲音沙啞如鏽鐵摩擦:“你若破言禁……萬咒將反噬人間。所有被鎮壓的邪祟、所有被封印的舊神、所有被‘說死’的亡魂……都會因‘不信’而複活。”
“那又如何?”張宇冷笑,將壇中最後一點黴灰儘數倒入井心,“規矩要是靠‘信’才能立,那我不信的時候——”
他抬手,指向星稻映出的密室畫麵,聲音如刀劈山:
“就該爛了根!”
歸藏童猛然抬頭,七竅流血卻狂笑不止:“引星稻之光——照夢土靈骸田!”
刹那間,九口醃菜壇虛影自夢土升起,壇口朝天,壇底刻星圖,與那九根銅柱遙遙對應。
每一口壇中,都翻湧著酸腐之氣,那是來自凡間最粗糲的“不信”——
不信天命,不信神諭,不信所謂天道。
靈骸空間轟然震蕩,九壇共鳴,一股無法形容的“濁氣”順著星脈逆流而上,直衝藏經閣密室!
密室中,青袍天師猛然一顫。
他正吐出第七道金符,那“命格永固”四字即將成型,可就在這一刻,舌尖突感腫脹麻木,仿佛泡進了千年老鹵。
他低頭一看——
自己那被譽為“言出法隨”的天師之舌,竟浮起一層灰綠色黴斑,邊緣微微發泡,像是……被某種醃漬之物侵染。
“什麼……穢物……敢汙我法言之根!”他怒吼,欲念第八道天條詔。
這章沒有結束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!
可張宇的聲音,卻穿透虛空,帶著一股荒誕又決絕的笑意,響徹井底:
“我娘的醃菜壇子泡腫了天師的舌頭——”
“現在,輪到你說不出話了。”銀光未散,井底已成煉獄。
斷橋鬼匠立於反星井第三階石台,手中那柄由百骨熔鑄的骨錘猛然一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