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宇立於黃泉金橋儘頭,手中煙鬥綠芽微顫,歸藏童低語如風:“橋紋入葉,魂路將移。”
那聲音輕得像稻草拂過耳畔,卻在張宇心頭炸開一道驚雷。
他低頭看著掌心——嫩芽從銅嘴鑽出,葉片脈絡竟與金橋上的碑文完全吻合,仿佛整座橋的意誌,正順著這株不生之地的植物,悄然滲入陽間。
他忽然想起了娘。
那個總在灶台邊縫補衣裳、手指被針紮破也從不吭聲的女人。
她的藍布針線包,此刻正靜靜躺在他懷中,邊角磨得發白,繡著“平安”二字,針腳歪斜卻密實。
那是他在老屋梁上翻找舊物時發現的,當時隻覺心頭一緊,像被人攥住了呼吸。
現在他懂了。
煙鬥發芽,不是生機複蘇,而是“記得”的根須穿過了生死界。
母親一生未修道法,不懂符咒,但她用針線縫補的,從來不隻是衣服。
是家,是命,是兒子走失時連夜翻山找回來的那雙破布鞋。
是她跪在祖墳前,一針一線繡在符布上的“護兒咒”——雖無靈力加持,卻因執念太深,竟被陰司默許為“準靈物”,載入了魂籍旁冊。
“原來……她是用針,織過命格。”張宇嗓音沙啞,指尖輕撫針線包,一股溫熱自心口蔓延開來。
就在此刻,歸藏童忽然跪倒在地,稻草頭顱劇烈晃動。
他雙手插進腳下的靈骸田,泥土翻湧,斷命司的微縮模型緩緩沉入黑土,取而代之的,是一片焦黑山脈輪廓,山體扭曲如被燒灼千年,裂口深處透出幽青冷光。
“符塚山。”斷橋鬼匠低語,麵覆槐皮,骨錘輕震,“這裡有萬道哭聲,被壓成紙。”
張宇瞳孔一縮。
他知道這個地方。
三清會禁地,曆代叛徒、散修、異端的埋骨之所。
傳說中,所有未被正統收錄的符籙都會被焚毀於此,連魂魄也不得超生。
可眼前這山,分明不是墳,而是一座活獄。
三人借陰影回廊潛入外圍,身形隱於夜霧之中。
眼前景象令人窒息——漫山遍野皆是符紙林立,白幡如林,每張符下鎮著一縷殘魂,符麵泛著青光,像藤蔓般纏繞住魂體,緩緩吸食其精魄,彙聚成一道貫穿山體的主脈,直通山頂一座通天符塔。
那便是“清心符”主脈,號稱淨化邪念、鎮壓心魔的至高符道。
可張宇看得清楚——那些被鎮壓的魂,並非邪祟。
有的披著破舊道袍,有的手握殘卷,甚至有孩童模樣的魂靈蜷縮在符下,眼中滿是不甘與冤屈。
“他們不是死,”張宇咬牙,聲音幾乎從齒縫擠出,“是被寫成了字。”
每一個符,都是一道鎖鏈;每一筆劃,都是一次淩遲。
他們的記憶、意誌、道統,全被抽離,煉成了符紙的養料。
而這所謂的“清心”,不過是將異見者抹去,統一歸於三清會鐵律的遮羞布!
焚紙鬼穿梭其間,形如灰蝶,專燒反咒之物。
每當有殘念試圖撕符逃逸,它便撲上將其焚儘,連灰都不留。
鎖魂娘靜坐獄門,懷抱符紙嬰兒,那嬰兒皮膚下浮現出細密符文,不斷蠕動,似要破紙而出,卻始終發不出一絲啼哭。
張宇心頭劇震。
他忽然明白,為何係統會提示“執念通牒”——唯有“記得”,才能對抗“抹除”。
母親的針線包為何能隨他進入靈骸?
因為她一生都在“縫補遺忘”。
那一針一線,不是法術,勝似封印。
“符,本是溝通天地的媒介,”歸藏童喃喃,“可當它變成統治的工具,就成了吃人的嘴。”
斷橋鬼匠骨錘輕敲地麵,陰影回廊微微震顫:“這山,是用十萬散修的魂骨奠基的。他們想破契,卻被契反噬。唯有‘破契者’,能喚醒沉睡的符怨。”
張宇閉上眼,指尖滲出血珠,滴落在針線包上。
藍布吸血,那“平安”二字竟微微發燙,一道極細的金線自針眼中射出,刺入地底。
刹那間——
整座符塚山,輕輕一顫。
地底深處,傳來第一聲,幾乎不可聞的斷裂聲。
像是某種古老的契約,出現了裂痕。
遠處,鎖魂娘忽然抬頭,空洞的眼眸望向張宇所在方向。
她懷中符紙嬰兒猛地抽搐,口中竟吐出半句模糊囈語:
“……娘……”
風止,鴉寂。
張宇睜開眼,掌心針線包微微發燙,仿佛回應某種召喚。
他望向山腹深處,那裡有一根孤零零的符柱,立於裂穀邊緣,柱身刻滿禁製,卻被一道極細的裂痕貫穿。
啞渡童不知何時已走到他身側,小手緩緩抬起,指向那根符柱。
張宇順著望去——
柱上釘著一人。
少年模樣,雙目緊閉,皮膚下浮現金色符線,隨呼吸明滅如心跳。
第209章我娘的針線包比天條還硬續)
啞渡童的小手,像一截枯枝,直直地指向那根孤零零的符柱。
這章沒有結束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!
風不動,霧不散,可張宇的心卻猛地一沉——那被釘在柱上的少年,皮膚下浮現金色符線,如血脈般明滅跳動,每一道符文都像是活的,在啃噬他的魂魄。
他雙目緊閉,嘴唇微顫,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:
“我想回家……可我家,也被符封了。”
一句話,像根鏽釘,狠狠紮進張宇的耳朵裡。
回家?
他攥緊了拳頭,指甲陷進掌心。
這四個字,是他從小聽到大的念叨,是娘在灶台邊縫補時低聲哼的童謠,是父親在田埂上抽完最後一口旱煙後說的“娃,天黑前得回屋”。
可在這陰司深處,在這座以符為獄的焚魂山上,回家,竟成了一種罪。
“活符童……”歸藏童低語,稻草頭顱輕輕搖晃,“他們把他煉成了‘活符胚’,皮下刻咒,魂不入輪回,隻為供墨心子抽取符力。他是最後一個有意識的殘魂,再過三日,連‘想回家’的念頭也會被磨平。”
張宇怒意翻湧,氣血上衝,幾乎要當場掏出係統點化的【玄鐵板磚】一砸了之。
可就在他抬手的瞬間,歸藏童猛地抬臂攔住他:“彆動!此地符力成網,天地皆為咒,你若動用靈力,整座山會立刻感應,萬符齊燃,焚你魂魄於瞬息!”
張宇僵住。
他低頭看著手中的板磚——那曾砸過黃皮子、拍過筆仙、鎮過水鬼的破爛玩意,此刻在符塚山的陰風中,竟微微發燙,仿佛感知到了某種禁忌的壓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