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豆大的雨點砸穿天幕,彙成一道道渾黃的泥漿,從青龍山頂咆哮而下。
山洪如出籠的野獸,吞噬著沿途的一切,平日裡清澈見底的小河,此刻濁浪滔天,連河岸邊幾人合抱的老樹都被連根拔起,卷入洪流。
張宇背著濕透的書包,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濘的山路上。
他剛放學,為了抄近道,順便看看雨後能不能撿到幾朵值錢的野菌子,特意繞了這條少有人走的路。
可誰曾想,這場雨來得如此凶猛。
就在他盤算著是該繼續冒險還是原路返回時,眼角餘光瞥見了河心一道詭異的黑影。
那影子像是一具浮屍,卻做著最不合常理的事——逆流而上!
張宇瞳孔驟縮,死死盯住那道黑影。
暴雨形成的雨幕中,他看清了,那竟是一個披著蓑衣、戴著鬥笠的人!
那人腳下踩著奇特的步法,仿佛不是在水中行走,而是在平地上奔跑,速度快得驚人。
更詭異的是,任憑山洪如何凶猛拍擊,他的身形始終穩如磐石。
“三更不開門,五更不回頭……”
斷斷續續的念叨聲,竟穿透了震耳欲聾的雷聲雨聲,清晰地鑽入張宇的耳朵裡。
是個瘋道士?
張宇腦子裡冒出這個念頭,但本能告訴他,絕沒有這麼簡單。
正常人誰能在這殺人的山洪裡逆行?
就在他驚疑不定時,一道山峰衝下來的巨浪,如同一隻無形的巨手,狠狠拍在了那瘋道士的背上。
道士悶哼一聲,腳下步法一亂,整個人被浪頭拍暈過去,鬥笠和蓑衣瞬間被衝散,順著激流向下遊滾去。
道士在水中掙紮,意識模糊中,一隻手胡亂揮舞,恰好抓住了一棵被洪水衝擊得搖搖欲墜的歪脖子樹。
“救……救命……”
微弱的呼救聲傳來。
張宇的心猛地一揪。
他隻是個十六歲的少年,平日裡連雞都沒殺過。
可眼睜睜看著一條人命在眼前消失,他做不到!
“媽的,拚了!”
張宇把心一橫,將書包奮力甩到高處的岩石上,咬牙縱身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激流中。
洪水巨大的衝擊力瞬間將他裹挾,他感覺自己像一片落葉,根本無法控製方向。
嗆了好幾口渾濁的泥水後,他拚儘全力抱住了一根順流而下的斷木,這才勉強穩住身形,一點點向著道士的方向劃去。
靠著那股不知從哪來的蠻勁,他終於抓住了道士的手臂,將他從即將斷裂的樹乾上拖了下來,用儘最後一絲力氣,連拖帶拽地將兩人弄上了岸。
道士已經徹底昏死過去,張宇自己也累得癱在泥地裡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。
休息片刻後,他背起比自己重不了多少的道士,艱難地踏上了回村的路。
可沒走多遠,前方“轟隆”一聲巨響,剛剛還走過的一段山路,赫然塌方,徹底斷了去路。
唯一的選擇,隻剩下那條村裡老人常說“不乾淨”的老槐林小道。
顧不了那麼多了,救人要緊。
張宇背著道士,一頭紮進了昏暗的林子。
一進林子,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。
外麵震耳欲聾的雷雨聲、山洪咆哮聲,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,連一聲蟲鳴、一聲鳥叫都聽不見。
死寂,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死寂。
張宇心頭一緊,加快了腳步。
林中光線昏暗,他下意識地摸出兜裡的舊手機,想打開手電筒照明。
可就在他指尖觸碰到屏幕的刹那,手機屏幕沒有亮起,反而自動跳出了一張照片。
一張詭異的黑白老照片。
照片的背景,正是他麵前這棵虯結如龍的老槐樹。
而樹下,整整齊齊地跪著九隻黃皮子,它們人立而起,前爪合十,齊刷刷地抬頭望天,臉上竟是無比虔誠的表情。
更讓張宇渾身汗毛倒豎的是,在照片的右下角,還站著一個身穿土黃長袍、手拄盤龍拐杖的乾瘦老者。
那老者的臉藏在陰影裡,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,正隔著屏幕,直勾勾地盯著他!
張宇猛地抬起頭,心臟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。
就在他麵前那棵老槐樹的陰影下,不知何時,真的站著那個照片裡的黃袍老者!
老者緩緩從陰影中走出,手中盤龍拐杖在地上輕輕一點,一雙金色的豎瞳裡滿是戲謔。
“凡人,”金尾老祖沙啞開口,聲音仿佛生鏽的鐵片在摩擦,“我族在此修行千年,功德將滿,隻差一句人話,便可位列仙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