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時的山村,萬籟死寂。
山風如刀,刮過荒草叢生的張家祖墳,吹得紙錢翻飛,像一群亡魂在低語逃竄。
月光被厚重雲層撕碎,灑下斑駁血影,映在那一排排塌陷的墳包上,仿佛大地也在呼吸著某種禁忌的節奏。
柳婆婆拄著烏木拐杖,一步步走向陣心,腳步沉重得像是拖著整座山的命脈。
她手中陶甕冰冷,甕中頭顱雙目緊閉,皮膚灰敗如枯樹皮,可就在她踏上陣圖第一步時——那顆被斬下的頭顱,眼皮忽然顫了一下。
阿黃低伏在地,毛發根根炸起,喉嚨裡滾出壓抑的咆哮。
它死死盯著那陶甕,四爪扣進泥土,仿佛裡麵不是一顆人頭,而是一頭即將破封的惡鬼。
“他雖惡,卻是‘九幽商會’會長。”柳婆婆聲音沙啞,像是從地底傳來,“頭顱蘊‘契主之氣’,可作‘血引’。”
張宇眉頭一擰:“用死人頭祭祖?”
“你當守墓人是道士?”柳婆婆冷笑一聲,眼角皺紋如刀刻,“我們是屠夫!斬契、斷脈、釘魂,哪一樣不是血裡來的?你以為這龍脈是拜拜就能認主的?它是吃命的,啃的是因果,飲的是契約之血!”
她話音未落,猛然掀開陶甕蓋子。
一股陰寒腥臭撲麵而來,夾雜著腐肉與鐵鏽的味道。
蕭九淵的頭顱滾落在地,麵朝天空,嘴角竟緩緩抽動,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。
“張……宇……”頭顱忽然開口,聲音乾澀如砂紙摩擦,“你不得超生……你必……重蹈我覆轍……”
黑氣自其口中噴湧而出,如毒蛇纏繞,瞬間撲向陣心那柄插在地上的斷契令。
七根陰釘劇烈震顫,紅線崩出裂痕,整個歸脈陣眼看就要瓦解。
張宇瞳孔一縮。
係統警報在腦海中炸響:【警告!
契約反噬加劇!
命軌震蕩!
天罰之眼即將鎖定坐標!】
他沒有退。
他不能退。
身後,張小禾虛弱地靠在一棵老槐樹下,臉色蒼白如紙,卻仍努力揚起笑容。
她夢見了——夢見哥哥站在一片光明之中,身上再沒有那根纏繞命格的黑線,像掙脫了千年枷鎖。
“哥哥……”她輕聲呢喃,“這次,你會贏的。”
張宇望著妹妹,心口像被什麼狠狠攥住。
他不是為了力量而戰,也不是為了所謂宿命。
他隻是不想再看著她在每個第七日醒來,茫然地喊他“哥哥”,然後一點點遺忘他曾為她擋下的所有陰寒與惡意。
他緩緩抽出斷厄刃,寒光映照出他眼底的決絕。
“我不換脈契。”他低聲說,聲音不大,卻壓過了風聲、陰嘯、乃至係統的轟鳴,“我要——逆契!”
話音落,他反手將斷契令狠狠刺入自己左肩胛骨!
“呃——!”劇痛如雷貫腦,鮮血順著脊背流淌,染紅衣衫。
可就在那一刻,斷契令上的青龍紋驟然亮起,仿佛沉睡千年的魂魄被喚醒,青光衝天而起,直破雲霄!
天地色變。
柳婆婆眼中精光暴漲,猛然抬腳,將蕭九淵頭顱踢入陣心!
頭顱落地,雙目驟睜,黑瞳如深淵裂開,張口發出淒厲嘶吼:“你敢逆契?!你可知代價——!!”
黑氣化作巨掌,欲將斷契令連根拔起。
千鈞一發!
“阿黃!”張宇咬牙嘶吼,額角青筋暴起,“幫我!”
阿黃沒有絲毫猶豫。
它怒吼一聲,如一道黃影撲出,竟一口咬住張宇手腕,獠牙刺破皮肉,鮮血噴湧而出——不是攻擊,而是獻祭!
它用自己的嘴,將主人的血灑向那顆仍在咆哮的頭顱!
血落刹那,天地驟靜。
【轟——!】
係統提示如洪鐘炸響:【檢測到‘忠誠獻祭’……血脈共鳴達成……逆契令·激活條件滿足!】
斷契令劇烈震顫,青光與黑氣交織纏繞,仿佛兩條巨龍在虛空搏殺。
蕭九淵的頭顱在血陣中開始扭曲、融化,皮膚剝落,骨骼崩解,最終化作一道漆黑符籙,緩緩升空。
那符,紋路詭異,似咒非咒,似字非字,帶著九幽深處最原始的契約之力,竟自行飛向斷契令,輕輕一貼——
整把斷契令猛然一震,錘身青光暴漲,原本的龍紋竟如活物般遊動起來,纏繞、攀升,最終在錘脊凝成一道全新烙印——
一龍盤旋,口銜斷首,雙目猩紅,仿佛在宣告:此契已斬,新約當立。
青光與黑氣在空中瘋狂絞殺,仿佛天地間隻剩這一道對峙的漩渦。
那顆曾叱吒九幽商會、令百鬼俯首的頭顱,在血陣中徹底崩解,皮肉化為黑霧,骨骼熔作符墨,最終凝成一道詭異黑符,無聲無息地貼上斷契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