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氣散去,全村老屋儘毀,隻剩斷壁殘垣冒著幽幽藍火。
火光搖曳如鬼眼,映在張宇臉上,半明半暗,像是陰陽交界的刻痕。
他從瓦礫中緩緩爬起,骨頭咯咯作響,嘴角淌血,衣衫早已被陰氣腐蝕成碎布條,黏在傷口上,每動一下都像刀割。
可他仍死死抱著小禾,任憑碎石紮進皮肉,也不鬆手。
“哥……娘的魂……在哭。”小禾聲音發顫,瞳孔泛著銀光,那是陰眼初愈的征兆,也是命運開啟的代價。
她看見了常人看不見的東西——那縷殘魂,正蜷縮在灰燼裡,像被風吹散的煙,隨時會消失。
張宇低頭,心猛地一沉。
母親的魂,真的隻剩一縷了。
不是完整的靈體,也不是怨鬼厲魄,而是一團被反複煉化、殘破不堪的魂煙,纏繞在那塊燒得隻剩邊角的紅圍巾上。
圍巾是他小時候送她的生日禮物,她說“戴著暖,心也暖”。
如今布料焦黑,可那縷魂,卻還死死貼著它,仿佛那是世上唯一能讓她記住“家”字的東西。
符靈·青痕悄然浮現,藍裙輕揚,眉心一道符紋微亮。
她伸手輕撫魂煙,指尖泛起淡淡靈光:“她被‘養陰局’煉了三十年……魂根斷裂,三魂去其二,七魄殘其五。若無歸處,頃刻即滅。”
“歸處?”張宇忽然笑了,笑聲沙啞,卻帶著一股狠勁。
他抬頭,望向滿目瘡痍的村莊,那些曾炊煙嫋嫋的屋子,如今隻剩焦木斷牆。
可他的目光沒有悲,沒有怒,隻有一種近乎執拗的平靜。
“咱們家,從來不在屋裡,而在灶火裡。”
話音落,他猛地站起,不顧全身裂傷,踉蹌走向廢墟。
一塊燒焦的房梁,他拖回來;一段斷裂的門檻,他扛在肩上;灶台碎裂的石磚,他一片片撿起,用血抹在接縫處,像是縫合親人的骨肉。
阿黃也懂了,低嗚一聲,叼來各家殘存的碗筷、鍋蓋、門環、鐵勺、破陶罐……全擺在井口周圍,像是擺一場無聲的家宴。
“你要用‘廢家之骸’,建一座‘歸魂橋’?”青痕忽然明白了,聲音微顫。
張宇點頭,眼神如鐵:“他們偷走我們的命,燒掉我們的屋,可隻要火還在,家就還在。”
他彎腰,從廢墟深處拾起那塊曾砸過黃皮子、驅過水鬼、鎮過筆仙的板磚——最普通的紅磚,邊角都磨圓了。
可在他手中,它比任何法器都重。
“點化啟動——歸魂道場!”
心火自丹田燃起,順著經脈奔湧而上,灌入雙手。
他將血抹在磚上,以心火為引,怒吼出聲!
刹那間,大地震顫。
九十九道光柱自廢墟中衝天而起,每一根都來自村民臨終前的最後一口飯、最後一句“回家吃飯”、最後一盞未熄的灶火。
那是凡人的執念,是被遺忘的溫暖,是陰間不敢收、陽間不留的“人間之根”。
光柱彙聚於橋麵,虛影浮現——
全村人圍坐一桌,笑著,鬨著,碗裡熱氣騰騰,孩子搶雞腿,老人夾菜,母親在灶台邊擦手張望:“宇兒,回來吃飯了!”
那是張宇記憶中最平凡的一頓晚飯。
也是他此生最想回去的一刻。
影鴉立於半空,黑袍獵獵,九枚頭骨鈴輕響,音落則魂顫。
他盯著那座由殘骸拚成的橋,嘴角勾起譏諷:“凡人執念,也敢通冥?可笑!”
他抬手,陰氣凝聚,九道黑芒如毒蛇般射出——“九幽斷魂釘”,專破魂道法陣,釘入即毀靈基!
黑釘破空,直刺橋基!
張宇不閃不避,反將那塊纏著母親魂煙的圍巾殘灰,狠狠裹在板磚之上!
“你不懂!”他怒吼,掄磚迎上,“這不是執念,是‘等你回家吃飯’的念!”
磚釘相撞!
轟——!
心火暴燃,如火山噴發,竟將九枚黑釘儘數熔化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