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風卷著火星,吹過焦土屋基,像無數亡魂的歎息在山間遊蕩。
張宇背著小禾,一步步走下歸魂橋崩解後的殘坡,腳踩在燒得發脆的木梁上,發出細微的斷裂聲。
阿黃走在前頭,四蹄輕落,鼻尖抽動,喉嚨裡始終壓著一聲低沉的嗚咽——地底屍氣未散,陰魂殘念仍在遊走。
小禾伏在他肩頭,呼吸微弱,睫毛輕顫。
忽然,她渾身一抽,指尖無意識地在衣襟上劃動,劃出一道細長的紅線,像是用血繡成的符。
“哥……”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,“有人被紅繩纏脖……在哭……說……不想嫁給死人……”
張宇腳步一頓。
心猛地一沉。
這畫麵——太熟悉了。
母親生前最後一個雨夜,坐在灶前發抖,嘴裡反反複複念著:“紅繩纏頸,轎到白府……不該嫁的……不能嫁啊……”那時他以為是病中囈語,如今聽來,竟是一場三十年前就被種下的預兆。
他還未來得及細問,路邊草叢“嘩啦”一響,一隻繡花鞋滾了出來,沾著泥,鞋麵卻赫然染著未乾的血跡。
針腳細密,一針一線都帶著熟悉的紋路——是小繡的手藝。
張宇蹲下身,指尖觸到鞋麵的刹那,一股陰寒直衝眉心。
他下意識催動心火,掌中那塊從不離身的板磚微微發燙,表麵浮現出的人麵紋路竟緩緩張口,吐出幾個字:
“……第三十七個……寅時三刻……轎到白府……”
張宇瞳孔驟縮。
三十七個?
他猛地攥緊板磚,指節發白。
母親當年收養的小繡,失蹤半月,村中傳說是被城裡親戚接走。
可這鞋是她親手繡的,鞋底還留著她用朱砂點過的護身符——那是他教她的,她說:“哥,我怕黑,但不怕你畫的符。”
可現在,符沒了,人也沒了。
符靈·青痕自殘卷中浮現,一襲藍裙立於月下,指尖輕點鞋底,忽而眉頭緊蹙:“血契·冥婚引……陰婚續命之術,以百名陰年陰月出生的少女魂契為藥引,衝喜一位將死的道門長老。”她聲音冷得像冰,“小繡是‘主嫁’,魂契已種,若今夜子時前不破契,她的命魂將被煉成‘冥轎引燈’,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張宇腦中轟然炸開。
道門長老?用百女性命續命?還打著“衝喜”之名?
他怒極反笑,眼中幽藍火焰一閃而逝。
“好一個渡世救蒼生……原來是拿活人當藥渣!”
他轉身欲返村,腳步剛動,卻被阿黃猛然攔住。
靈犬低伏身軀,犬耳後壓,喉間滾出壓抑的咆哮,死死盯著山道儘頭。
順著它的視線望去——
遠處山霧繚繞,一隊紙人緩緩走來。
紙人皆穿黑衣,頭戴高帽,麵無五官,隻有一道紅漆畫出的嘴。
它們抬著一頂猩紅小轎,轎身輕飄如紙,卻穩穩懸於空中,離地三寸。
轎簾無風自動,上繡四個大字:白府迎親。
更詭異的是,轎頂貼著一張黃紙符,符上朱砂寫就的生辰八字,在月光下泛著血光。
張宇一眼認出——那是小繡的八字。
“寅時三刻……就是現在!”青痕急道,“血契一旦完成,她的魂會被釘在轎底,成為‘哭嫁陰仆’,永世為白府抬轎迎親,不得解脫。”
張宇雙拳緊握,心火在經脈中奔湧,幾乎要破體而出。
他想衝上去,想用板磚砸爛那紙轎,可理智卻在拉他後退——這不隻是一個村子的陰婚案,這是道門黑市的“魂契產業鏈”!
能動用紙人陰轎、血契冥術的勢力,絕非鄉野邪道,而是藏於“靈異局”之外的真正暗網。
而他,剛剛當著瘋道人的麵,點燃歸魂橋,逆天改命,已被打上“叛道者”烙印。
貿然出手,不隻是救不了人,還會把小禾、把全村都拖入地獄。
“哥……”小禾在他背上輕喚,銀瞳微閃,“井底的人……說……紅繩能破契……隻要‘哭嫁結’……就能燒了他們的路……”
張宇心頭一震。
紅繩?哭嫁結?
他低頭,看著妹妹發間那根褪了色的紅頭繩——母親生前親手編的,小禾從小戴到大,說是“辟邪繩”。
可現在,它微微發燙,仿佛在回應某種古老的召喚。
遠處,紙轎已行至山腰,陰風驟起,百鬼低吟,仿佛有無數看不見的“賓客”正隨轎而行。
那轎簾輕晃,似有女子啜泣聲從中滲出,一聲聲,像針紮進耳膜。
張宇站在原地,呼吸漸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