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風如刀,割在臉上生疼。
那盞孤燈飄得不緊不慢,像一隻執拗的魂,執念深重地引著路。
張宇一步未停,腳踩泥濘山路,心火在胸中翻騰不息。
阿黃緊隨其後,犬齒微露,喉嚨裡滾動著低沉的嗚咽。
小禾被他用符紙貼了眉心,暫時壓住陰眼,昏昏沉沉靠在肩頭,嘴裡還喃喃著:“哥……彆下去……井底有東西……它在笑……”
他沒回頭。
也不能回頭。
祠堂那一幕還在腦中回蕩——母親咳血的模樣,族老們冷漠的眼神,那塊滾落的殘牌上“張念”二字如刀刻骨。
他是替代者?
是被選中的“活契”?
可誰有資格拿一個嬰兒的命,去換另一個嬰兒的命?
“我不是第七代。”他咬牙,“我是被塞進第七代命格裡的替身。”
燈籠停了。
停在後山一處荒墳前。
這裡沒有香火,沒有祭品,甚至連草都長得稀疏。
墳包塌陷了一半,像是被人粗暴地挖過又草草掩埋。
中央隻有一塊斷裂的石板,半埋土中,邊緣參差如被巨力劈開。
阿黃低吼著衝上前,前爪瘋狂刨土,塵土飛揚間,一個“張”字漸漸顯露——殘缺、扭曲,卻被符紋纏繞封印,仿佛連名字都不配完整留存。
“這是……被‘斬宗令’劈碎的族碑。”符靈·青痕悄然浮現,藍裙輕揚,指尖輕撫斷口,聲音微顫,“專用於抹除‘不潔血脈’。凡被此令所斬者,魂不得歸祠,名不得入譜,連地府陰籍都會被勾銷……”
她頓了頓,看向張宇:“你哥……張念,不是夭折。是被獻祭了。”
張宇跪了下去。
膝蓋砸進泥土,濺起塵灰。
他沒哭,也沒喊,隻是從懷中掏出那塊殘牌,貼在斷碑之上。
兩塊碎片拚合的瞬間,心火自丹田衝起,順著經脈奔湧至掌心,轟然點燃!
火焰幽藍,帶著灼魂之痛。
板磚浮起,人臉睜開渾濁的眼,嘴唇蠕動,吐出斷續低語:“……換代……井底……活契……血償……”
火光中,幻象浮現——
大伯立於幽深地窟,手中黑刀高舉,刀鋒映著井口慘白月光。
一名嬰兒被裹在紅布中,啼哭未絕,便被投入井口。
井壁符紋驟亮,血光流轉,顯出幾個大字:第七代承契者:張宇。
而井邊,母親癱坐於地,口吐鮮血,手中攥著一道血符,正是以自身精血為引,替子承受“換命劫”的反噬之契!
“原來……”張宇聲音沙啞,眼中血絲密布,“我活下來,是因為我哥死了?我娘病了十年,是因為她用命替我扛了這劫?”
心火暴漲,幾乎要焚儘五臟。
他猛地咬破指尖,鮮血滴落斷碑裂痕,順著那“張”字緩緩滲入。
血光與火光交織,碑文竟開始逆向重組!
原本被抹去的文字一點點浮現——
張念,癸未年七月初七生,守墓人候選,魂祭於井,命契轉承,代償者一。
一道虛影自碑中緩緩升起,是個瘦弱少年,麵容模糊,卻與張宇有七分相似。
他站在風中,身影搖曳,嘴角竟帶著一絲笑。
“哥……”殘魂開口,聲音微弱如風中殘燭,“我不是失敗……是替你試過這條路……太黑,你彆回頭。”
“你說什麼?”張宇猛地抬頭。
“他們說守墓人必須純淨血脈,可真正的契……從來不是血統。”張念望著他,眼神複雜,“是心火。是你敢燒了這命格的勇氣。我替你走了一程,才知道——這路,是用人命鋪的。”
話音未落,地底轟然震動!
墳土塌陷,裂出一道幽深石階,直通深淵。
階壁兩側刻滿符文,皆為殘篇斷章,字字泣血——
“以親代親,以命換命。”
“契不絕,魂不滅。”
“第七代,換一個。”
符靈·青痕臉色慘白:“這是‘守墓人更替錄’……曆代第七代,皆非自然承位。每一個名字背後,都有一具被埋葬的‘原主’……他們用活人替換命格,偽造天選之身!”
張宇站在階口,冷風從深淵撲麵而來,帶著腐朽與鐵鏽的氣息。
他低頭,看著手中那塊斷碑,看著碑上自己剛剛逆寫而成的“換命契”三字。
這不是認命,是反寫。
“點化啟動——換命契!”他低喝,心火炸裂,靈力狂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