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霧未散,雲台天壇九百玉階泛著冷光。
張宇雙手被“鎖靈鏈”緊緊縛住,鐵鏈由秘銀與陰銅交織而成,每一道環扣都刻著鎮壓魂魄的符文,壓得他體內靈力如泥牛入海,寸步難行。
四名玄袍執禮一前兩後,步伐沉穩如鐘擺,踏在玉階上竟無半點回音——仿佛連天地都在為這場審判屏息。
山風卷著殘雪掠過石階,刺骨寒意順著衣領鑽入脊背。
張宇低著頭,目光卻未落在腳下,而是死死盯著手腕上那圈泛著幽藍微光的鎖鏈。
黑紋在皮下蠕動,像有生命般試圖衝破束縛,卻被鏈上符文一次次壓下。
他咬牙,不動聲色地調動心火。
一點赤芒在丹田深處燃起,微弱卻倔強。
這是他最後的底牌——“心火燃契”,以血脈為引,逆催係統之力。
可一旦強行突破鎖靈鏈,反噬將直衝神魂,輕則失智,重則魂飛魄散。
值不值得?
他想起昨夜。
母親的油燈下,張小禾跪坐在炕邊,小手緊緊攥著一雙剛縫好的布鞋。
針腳歪歪扭扭,卻密密麻麻納了七層粗布,鞋底用紅絲線繡著三個字:平安歸。
“哥,娘說……這鞋底踩過灶灰、浸過井水、曬過麥穗,是活人走陽路的底氣。”她聲音發顫,“你穿上它,鬼不敢近身,天也不準收你。”
那時他沒說話,隻是接過鞋,換下了沾滿泥血的舊鞋。
沒穿襪,腳底卻被粗布磨得生疼——可那疼,是暖的。
現在,這雙鞋正踩在冰冷的玉階上。
一步,一步,向上。
阿黃伏在山道旁的枯草中,渾身絨毛炸起,喉嚨裡滾著低吼。
它感知到了,這片天地的“氣”變了。
不是殺意,而是某種更古老、更森然的東西——祭。
青痕的聲音在他識海中響起,細若遊絲:“天壇非審判之地,是祭壇……他們要借‘罪名’點燃雷種,煉你為器。”
“煉我?”張宇冷笑,舌尖抵住上顎,壓製住心火翻湧,“我可不是任人鍛打的鐵坯。”
話音未落,高台之上,誦罪童已翻開金冊。
那孩子年約十歲,麵容蒼白如紙,雙眼無瞳,隻有一片混沌銀光。
他端坐於青銅書案後,手中金冊封麵鐫刻“清規三千條”,每翻一頁,天地便震一下。
童音清脆,卻如刀割骨:
“第一條——竊取道門秘傳《點化錄》,罪當剝魂!”
話音落,山下村落忽有異動。
一聲悶響,張宇瞳孔驟縮。
他看見——張婆倒了。
那位曾在他餓極時偷偷塞過紅薯的老婦,七竅流血,仰麵栽倒在院中石磨旁。
她手中還攥著半塊沒來得及喂雞的饃。
“不——!”張宇怒吼,猛地掙紮,鎖鏈嘩啦作響,黑紋暴起如蛇!
青痕急道:“他在以‘清規’為引,借人間冤魂催動雷劫!每一條罪,都是一道引雷符!你說你沒偷,可他們早已定下‘罪果’,隻要有人因你而死,便算你背負因果!”
張宇呼吸一滯。
原來如此。
這不是審判,是獻祭。
用萬民之怨為引,以清規偽律為火,將他這“逆天之人”燒成一道通天雷種,供某些人登臨絕巔。
他閉眼,再睜時,眸中已無怒,隻剩冷。
“第二條——弑師叛道,殘害瘋道人於醒田村外槐林。”
誦罪童的聲音再度響起,金冊翻頁,銀光流轉。
張宇怒極反笑:“我師尚在墳中守封,何來弑師?你們連死人都敢汙!”
可就在此刻,霧中走出一人。
白幡娘。
她一襲素縞,手持招魂幡,腳步輕得像飄。
幡麵無字,卻浮現出畫麵——瘋道人披發跪地,雙手高舉斷裂雷符,口中嘔血,眼神卻是平靜的,甚至……帶著解脫。
“自願赴死?”張宇心神劇震。
不對!
那不是真相!
師父雖瘋,卻從未認命!
他每夜低語“未完之契”,他用血畫陣,他把自己活埋在封印口——那是守,不是降!
“他們在偽造‘道統記憶’!”青痕聲音發抖,“用招魂幡勾連天地殘念,篡改過往!一旦被世人認定你弑師,你便永世不得入道門正統!”
張宇死死盯著那畫麵,指甲掐進掌心。
可他更知道——
有些真相,不需要說出口,隻需要踩在腳下。
他緩緩低頭,目光落在腳上那雙粗布鞋。
鞋底七層,納得密實,沾著山泥,也沾著灶灰。
母親的手藝不好,針腳歪斜,可每一針,都是活人對活人的牽掛。
他忽然笑了。
輕,卻震得鎖鏈微顫。
高台之上,誦罪童合上金冊,銀瞳轉向他,聲音如冰:
“第三條罪名——”第三條罪名落下時,天地仿佛被一道無形巨錘砸中,嗡然震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