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宇的手腕被那隻枯手死死攥住,仿佛千鈞重壓從四麵八方碾來。
他的瞳孔驟然失焦,識海如遭雷擊,無數畫麵瘋狂灌入——
千年前,天地混沌初分,九州龍脈尚在遊走不定。
一位披麻戴鬥的地師踏遍山河,以骨為尺,以血為墨,勘定陰穴陽局,被萬民尊為“地魁”。
他本無名,隻因手持一柄通體漆黑的靈骸犁,世人稱他“犁爺”。
那一夜,月隱星沉,他在北邙山腹掘出一座上古墓葬。
墓中無屍,唯有一卷血書浮空而懸,字字泣血:三清始祖,已與幽冥道主結契,以“偽道”代真道,借渡世之名,行吞魂之實。
他怒發衝冠,當即繪“渡厄符”,欲昭告天下。
可符未成,天雷降。
三清會九大長老聯手圍殺,龍虎山掌教親自執劍,佛門高僧誦經鎮魂。
他們稱他為“逆道者”,說他妄圖毀去三清正統,動搖人間秩序。
他一人一犁,戰三日三夜,血染昆侖。
最終,他自斷神魂,將最後一縷真靈封入地脈核心,立下“九墓鎮魂”大陣——九座封印墓,鎮壓自己殘魄,也鎮壓那即將蘇醒的幽冥道源。
而他的血脈,散落人間,輪回九世,每一代皆生在貧瘠山村,務農為生,默默守護地脈節點。
他們不修道、不問天機,隻在深夜執犁耕田,一道道犁溝,實則是加固封印的符紋。
“所以……我們張家,從來就不是凡人。”青痕站在鏡壁邊緣,藍裙獵獵,聲音顫抖,“你們是‘道之守墓人’,是唯一能斬斷偽道命脈的存在。”
張宇渾身劇震,額頭青筋暴起,冷汗如雨。
他想起了父親。
那個總在子時後扛著犁出門的男人,身上永遠帶著泥土與鐵鏽混合的氣息。
母親常說:“你爹啊,命是地裡的。”可現在他懂了——父親不是在種地,是在守地。
每一鋤,每一犁,都是在修補即將崩裂的陰陽界壁!
“爹……”他喃喃出聲,嗓音沙啞得不像少年,“你早就知道這一天會來,所以才從不教我道法?所以才讓我做個‘普通孩子’?”
可你還是走了……那年山洪,你把我推出激流,自己卻被卷進塌方的地穴,屍骨無存。
村裡人都說你死了。
可現在,整條地脈都在回應他的呼喚。
轟隆——!
腳下大地猛然開裂,九道幽光自遠方騰起,如同九柱通天火柱。
遠處,九座荒墳同時震動,墓門緩緩開啟。
九名抬棺老者魚貫而出。
他們皆無臉,身穿粗麻孝衣,步伐一致,口中低吟著一首古老童謠:“犁斷陰,魂歸正,張家兒郎莫回頭……”
每走一步,地麵便浮現出一道血痕般的犁溝,蜿蜒而至青銅棺前。
九具空棺落地,圍繞青銅巨棺擺成環形,棺首朝內,棺尾向外,赫然是傳說中的“歸葬陣”——唯有血脈至親,才能喚醒此陣,引動地師本源。
黑霧童躍上其中一具空棺,小小的手掌一揮,九盞由魂魄凝成的燈盞憑空浮現,幽火跳動,隨即燃起青紫色火焰。
火焰如活蛇般鑽入地縫,九道血線直連地心,仿佛在勾連某種沉睡萬年的力量。
“他在以自身血脈為引,喚醒地師本源!”青痕臉色煞白,指尖輕顫,“可一旦封印鬆動,幽冥道也會感應到!屆時萬鬼開陰,輪回逆轉,人間將成煉獄!”
阿黃低吼一聲,獠牙外露,死死盯著那青銅棺。
它雖不通言語,卻能感知到——棺中之物,既像歸家的父親,又像吞噬萬物的深淵。
張小禾突然跪倒在地,雙眼翻白,陰眼全開,口中吐出一句冰冷的話語:
“爹……你不是死了……你是把自己埋進了地裡。”
張宇如遭雷擊,猛地回頭。
妹妹的嘴唇還在動,可聲音已不似孩童,而是一個滄桑至極的男聲,回蕩在虛空中:
“吾守千年,隻為等一人——能點化萬物,亦能點破虛妄……宇兒,你來了。”
“爹?!”張宇雙膝一軟,幾乎跪下。
可他立刻咬破舌尖,強迫自己清醒。
不是現在。
他還不能倒。
他緩緩抽出腰間的靈骸犁——那柄傳承自父親的黑鐵農具,此刻通體發燙,符文流轉,仿佛在共鳴。
“你說你要等一個人……”張宇聲音低沉,卻如驚雷滾過長廊,“那我現在來了。”
他單膝跪地,將靈骸犁狠狠插入腳下裂縫。
心火自丹田燃起,順著經脈奔湧而上,灌入犁身。
那是他修煉《守墓人契經》所得的本源之火,是血脈與意誌的具象。
“爹!若你還聽得見——”
他抬頭,直視青銅棺中那隻枯手,一字一頓:
“兒子來接你回家了!”
話音落。
整條地脈轟然塌陷!
昆侖山根動搖,黃河龍脈逆流,全國三十六處靈眼同時噴發黑霧。
遠在龍虎山的天師殿內,鎮山銅鐘無風自鳴,連響九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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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在那無儘長廊之中,青銅棺蓋緩緩掀開一線。
一股無法形容的氣息彌漫開來——不是威壓,不是殺意,而是一種存在本身被改寫的錯覺。
青痕驚恐後退:“他要醒了……第一代守墓人……要歸位了!”
黑霧童卻笑了,小小的身體漂浮而起,九盞魂燈驟然暴漲,火光中浮現出一幅模糊畫麵——
一襲粗布衣裳的男人,背對月光,跪在田埂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