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宇的手指死死扣住飯盒邊緣,滾燙的金屬烙進皮肉,可他感覺不到痛。
那碗白飯還在冒著熱氣,米粒晶瑩如淚珠,稻香撲鼻,像極了小時候灶膛裡煨著的最後一點溫存。
可就在他接過飯盒的瞬間,整個鬼門金光驟然凝滯,仿佛時間被誰掐住了喉嚨。
小忘站在光中,嘴角緩緩上揚。
那笑容——太像了。
不是孩童的天真,不是亡魂的悲憫,而是一種近乎神隻俯視蒼生的慈悲,溫柔卻冰冷,熟悉得令人骨髓發寒。
張宇的心臟猛地一縮,仿佛有根無形的針,從眉心直插腦髓。
“娘……?”他喉嚨乾澀,聲音幾乎不成調。
“不對!”青痕暴退三步,手中殘卷翻飛,藍裙獵獵,指尖疾劃空中,一道青色符紋憑空成形,“這不是引路童!是‘燈官’的念偶!它用你娘的記憶喂養傀儡,用你最深的執念當釣餌!”
話音未落——
“砰!”
飯盒炸裂!
滾燙的白飯化作一團濃霧騰空而起,熱氣翻湧如雲,霧中浮現出一張張臉。
一張,兩張……百張,千張!
全都是人!
男女老少,有穿著校服的學生,有披麻戴孝的婦人,有滿臉血汙的工人,有赤身裸體的嬰孩……他們懸浮在霧中,嘴角齊齊上揚,笑得溫柔而詭異,雙眼空洞如盲,卻齊聲低語,聲浪層層疊疊,鑽入耳膜,直抵魂魄:
“小宇……吃飯……”
“宇兒……趁熱……”
“乖孩子……娘做的……你最愛吃……”
張宇渾身劇震,膝蓋幾乎跪下。
那些聲音裡,竟有他娘年輕時的語調,有她咳嗽時的氣音,有她躲在廚房偷偷塞飯團時的輕笑……分毫不差!
“啊——!”他仰頭怒吼,眉心裂開一道血痕,陰眼驟然開啟,魂力狂湧而出!
可就在這時,腳下的朽木舟猛然震顫,船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。
哭靈獸伏地咆哮,黑鬃炸立,獠牙咬向虛空,卻被一股無形之力死死按住頭顱,四肢抽搐,竟無法動彈分毫!
阿黃狂吠不止,利爪撕裂空氣,猛地一口咬住某處虛無——
“嗤!”
一聲輕響,一根近乎透明的絲線被它硬生生扯斷!
絲線斷裂處泛起幽藍火光,順著斷裂的方向一路倒退,直指鬼門深處!
“小折!”張宇嘶吼。
小折早已臉色慘白,雙手顫抖著撕下衣角,十指翻飛,紙鶴未成,先折出一麵巴掌大的紙鏡。
鏡麵泛起血光,映出絲線儘頭——
一座琉璃燈塔,矗立於無儘黑霧之中。
塔高三十六層,每層都懸著一盞魂燈,燈焰幽綠,燈油竟是凝固的血塊。
塔心端坐一人,麵如瓷胎,五官精致卻毫無生氣,嘴角永遠掛著那抹溫柔到令人作嘔的笑。
正是“燈官”化身!
而那最中央的主燈裡,火焰扭曲,映出一個模糊的身影——
女人跪坐在井底,雙手捧著一隻鐵飯盒,一邊往嘴裡塞著冷飯,一邊低聲呢喃:“宇兒要吃飯……宇兒要吃飯……”每說一句,就有一縷魂光被抽離,投入燈焰,化作燃料。
那是他娘……殘魂被煉,意識被篡,記憶被反複播放,隻為喂養這尊“慈悲”之神的傀儡!
“我殺了你——!”張宇雙目赤紅,心火燃契瞬間引爆,全身經脈如遭雷擊!
可青痕一把抓住他的手腕,指尖蘸血,在他掌心疾書一道符紋:“它不是要你見娘……是要你認‘慈悲’為親!一旦你心門失守,魂契反噬,你將成為下一個‘念偶’!”
符成刹那,張宇如遭冷水澆頭,神智一清。
不是因為怕,而是因為……太想信眼前這一切是真的。
可正因如此,才更不能信!
他深吸一口氣,從懷中取出三粒血稻——那是瘋道人臨終前塞進他手裡的,說是“第七代守墓人的種”,沾著七代人的骨灰與執念。
他跪在船板上,將三粒血稻按入裂縫。
稻穗輕顫。
刹那間,整條朽木舟發出低沉的嗡鳴,仿佛沉睡的巨獸蘇醒。
船身浮現無數細密紋路,如同血脈流動,最終彙聚成一行小字,緩緩浮現於甲板中央:
“徒兒,這一程,為師再送你一程。”
張宇眼眶驟熱。
瘋道人那總是醉醺醺的笑臉,那滿口胡話的瘋言瘋語,那半夜偷偷往他書包裡塞饅頭的身影……全都回來了。
原來他從來不是真的瘋。
他是守墓人,是封印的最後看守者,是點化係統的初代宿主!
“嘩——!”
船帆無風自動,殘破的布帛上,一道古老符文驟然亮起,隨即燃燒成火,火光中竟浮現出道袍殘影,虛手一揮——
“破!”
七根連接鬼門的透明絲線,應聲而斷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