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停了,連空氣都凝固成一塊鐵板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張宇的腳踝被金絲死死纏住,那絲線仿佛不是從封線婆口中吐出,而是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鎖鏈,一寸寸收緊,勒進皮肉,滲出血珠。
他的紙骨鎧發出細微的哀鳴,像是被無形之力侵蝕的枯枝,正在一點點崩解。
“斷緣網成,魂不留影。”封線婆終於開口,聲音乾澀如砂紙摩擦,每一個字都帶著腐朽的氣息。
她不是守坊人——她是“斷緣”的執行者。
她的任務,不是守護亡魂歸路,而是斬斷一切執念與牽連,讓靈魂徹底湮滅,不留痕跡。
張宇咬牙,額角青筋暴起。
他想動,可四肢如陷泥沼,連指尖都無法顫動。
係統提示在腦海中瘋狂閃爍:【警告!
神識封鎖等級提升,魂力流失速度+30!】
【‘斷緣網’即將閉合,宿主存在感正在被抹除!】
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——
“咚、咚、咚。”
三聲輕響,像是紙折的小鼓被敲響。
跪伏在地的三名哭紙童,忽然齊齊抬頭。
他們原本空洞的眼眶裡,竟浮起一絲微弱的人光,像是久閉的地窖中,終於透進了一縷晨曦。
他們沒有說話,卻以一種詭異的默契,緩緩起身,手中斷裂的紙幡插入地麵,呈三角圍合之勢,正好將張宇、紅轎娘與影煞郎護在中央。
“送嫁陣……”張宇瞳孔一縮。
這本是紙紮匠為亡魂送行的儀式陣法,用以引路歸鄉。
可此刻,它卻成了對抗“斷緣”的屏障。
風,重新吹了起來。
紙灰在空中打旋,不再凝滯,反而如蝶般繞陣飛舞。
紅轎娘依舊抱著那團黑影——影煞郎。
她的紅蓋頭早已破損,露出一張蒼白卻平靜的臉。
她低頭看著懷中躁動的黑霧,聲音輕得像一句夢囈:
“你說你要逃……可你一直在等一個人,拉你回家。”
“哈……”黑霧中傳出一聲冷笑,扭曲而破碎,“我就是他!我是他的恨,他的痛,他的不敢見光!我怎會拉他?我隻會拖他下地獄!”
“不。”紅轎娘搖頭,指尖輕輕拂過那團翻騰的陰影,“你不是要毀他……你是想讓他看見你。”
就在這時,一陣枯葉般的窸窣聲響起。
那具早已殘破不堪的紙道人屍身,竟緩緩飄起,如一片落葉般落於陣心。
它隻剩半張臉還完整,另一側已化為焦黑紙灰,可那雙紙糊的眼,卻忽然亮起一點幽光。
它抬起手,掌中浮現一頁殘卷。
泛黃的紙上,繪著七代守墓人並肩而立的身影。
每一人身後,皆有一道“影”。
第一代影持犁,耕的是陰陽田;
第三代影執鍘,斬的是枉死魂;
第五代影捧布鞋,走的是黃泉路……
而第七代——正是張宇——身後的影,卻是一團混沌黑霧,未曾定形。
“原來……”張宇喉嚨發緊,聲音顫抖,“影子從來不是劫……是伴?”
紙道人殘識微弱,卻字字如釘:“你師父怕你瘋,所以教你說‘不回頭’。他說,守墓人不能念舊,不能動情,不能回頭看自己的影子……可真正的守墓人……得敢回頭,才敢往前走。”
轟——!
一道驚雷在張宇心中炸開。
他忽然明白了師父那句“彆回頭”的真正含義。不是警告,是恐懼。
不是教導,是逃避。
因為他自己,也曾被影子吞噬過。
而他選擇封印它,而不是麵對它。
“所以……你讓我覺醒係統,點化萬物?”張宇仰頭,血淚混流,“其實……是為了讓我有勇氣,回頭看看那個被我拋棄的自己?”
無人回答。
隻有風穿過送嫁陣,吹動殘卷上的畫像,那一道道“影”,仿佛在輕輕點頭。
張宇笑了。
先是低笑,繼而大笑,最後仰天長嘯!
“哈哈哈——!”
笑聲如刀,劃破死寂。
心口猛地一燙,一團火自丹田炸開,順著經脈直衝四肢百骸。
那是他的魂火,是他被壓抑已久的意誌,是他終於承認的另一半自己!
“哢啦——!”
金絲寸寸斷裂,如燒焦的蛛網崩碎。
紙骨鎧劇烈震顫,一片片碎裂又重組,竟開始泛出淡淡血紋。
他一把撕下胸前一塊紙鎧,那紙片在他掌心燃燒,化作一道符印,猛地按向影煞郎的額頭!
“你要命?我給你!”
“你要家?我給你!”
“你要恨?我陪你恨!”
他轉身,麵對紅轎娘,聲音堅定如鐵:
“你要婚契?我給你——但新郎不是我。”
他抬手,指向那團仍在掙紮的黑影。
“是他。”
“他比我更痛,更恨,更想活。”
風驟然停。
紅轎娘凝視著懷中的影煞郎,那團黑霧似乎也安靜下來,眼中瘋狂褪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久違的、近乎茫然的情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