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,山穀霧氣未散,乳白色的寒靄在焦土上緩緩遊走,像是亡魂不甘地舔舐著大地。
地表之下,那由金紋勾連而成的“地母織脈”忽明忽暗,仿佛有無形之物在深處掙紮、叩擊。
一道道微弱的震顫順著地脈傳至腳底,如同沉睡巨獸的心跳正被強行喚醒。
張宇站在裂口邊緣,眉頭緊鎖。
掌心的耕魂脈絡滾燙如烙鐵,金紋在他皮膚下竄動,隱隱作痛。
係統冰冷的聲音在他腦海中炸響:
【檢測到‘神道殘念’反撲——“萬念歸燈”殘餘意識正借地脈複蘇。】
他冷笑一聲,從懷裡掏出一塊皺巴巴的油紙包,剝開一角,露出裡麵金邊小花乾。
那是娘親去年曬的槐花糖,他一直舍不得吃,隨身帶著,說是“留點俗氣壓邪祟”。
此刻他將糖塞進嘴裡,甜味瞬間彌漫,可緊接著是久藏後的微苦,像極了童年灶台邊那口快糊的粥。
“想借我打通南北?”他低語,眸中金紋流轉,“想讓我當你們複活神道的橋?門都沒有。”
話音未落,地底轟然一震!
金紋驟然泛黑,如墨汁滴入清泉,迅速侵蝕著織脈網絡。
一股古老、威嚴、不容抗拒的意誌自地心升起——那是“萬念歸燈”的殘念,曾是千年前統禦群巫的至高神識,雖早已崩解,卻仍妄圖借地脈複蘇,以守墓人之身為引,重燃神道香火。
張宇咬牙,耕魂之力瘋狂運轉,金紋如農夫揮鋤,一寸寸斬斷黑氣蔓延。
可那意誌太強,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衝擊他的神識防線。
他額頭青筋暴起,冷汗滑落,幾乎要跪倒。
就在這時——
“我……夢見我娘在煮粥。”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。
張宇猛地轉頭。
地鳴童不知何時已坐起,雙眼半睜,臉上血跡未乾,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清明。
“她說……火不能太大,會糊底。”
張宇心頭猛然一震。
不是幻覺。
不是囈語。
這是“俗念”——凡人最平凡的記憶與情感,卻是神道最畏懼的東西。
神道追求超脫、永恒、純粹,而“俗念”恰恰是混亂的、溫熱的、帶著煙火氣的——正是這種東西,能瓦解神道那冰冷的秩序。
他立刻蹲下,聲音放得極輕:“你娘是怎麼攪勺的?慢慢說。”
地鳴童怔了怔,然後下意識抬起手,指尖在空中緩緩畫著圈,一圈,又一圈,動作輕柔,帶著某種母親獨有的耐心。
張宇閉眼,耕魂之力順著掌心湧出,將那“攪粥”的節奏刻入地脈。
他抓起那塊嵌著黑煙的板磚,狠狠插入龍脊裂口中央,手腕輕轉,模仿那畫圈的動作,一圈,一圈,再一圈——
地底轟鳴漸緩。
金紋的黑化之勢竟被遏製,反而泛起一絲溫潤的暖光,如同晨曦初照田埂。
遠處,斷笛大巫蹲在殘碑之後,麵具下的臉劇烈抽搐。
他死死盯著張宇的動作,手指緊握骨匕,指節發白。
他曾是骨哨族大祭司,掌生死、通幽冥,可如今,他看著一個山村少年,用“煮粥”的記憶穩住地脈,而自己……卻連女兒最愛聽的曲子都忘了怎麼吹。
“我女兒……最愛聽我吹笛……”他忽然開口,聲音乾澀如枯葉摩擦,“可她怕高音……說像打雷……”
他顫抖著舉起骨笛,割破手掌,血滴在笛孔上。
然後,他深吸一口氣,吹出一段極低的音符——不是祭祀時的莊嚴宮商,不是戰前的激昂角徵,而是如老牛低鳴、如母親哄睡的搖籃曲。
音波入地。
地底龍息竟隨之共振,金紋穩定了三分。
張宇察覺,抬頭望來,眼中沒有嘲諷,隻有淡淡悲憫:“你不是不會哄她……你是忘了她還小。”
斷笛大巫渾身一震,骨笛險些脫手。
是啊……他忘了。
他記得的是神諭、是職責、是族規。
他忘了女兒才六歲,怕黑,怕響,最愛蜷在他懷裡聽那段最簡單的低音小調。
而此刻,這最“無用”的聲音,卻比任何咒術都更貼近地脈的呼吸。
風停了。
霧散了。
地母織脈的金紋終於穩定下來,如春水般靜靜流淌。
張宇緩緩起身,望向北方。
祖燈仍在燃燒。
那光,本該隻在他死後亮起。
可現在……它提前燃了。
意味著,有人在催他“歸”。
意味著,守墓人的終焉之局,已經有人搶先落子。
他握緊板磚,低語:“我不怕你們等我……就怕你們等的,根本不是我。”
就在這片死寂之中,一道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,自地底最深處緩緩浮現,如同風中殘燭,搖曳欲熄:
“我們……錯了……”
是骨哨老祖的殘念。
他的聲音越來越淡,仿佛正被某種力量拉入永恒的黑暗。
“守墓……不是守死……”
“是守活……”
“初代以為……鎮住龍就能安天下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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