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如注,砸在稻田上濺起層層泥浪。
張宇站在田埂邊,渾身濕透,卻感覺不到冷。
他的指尖還殘留著那抹鏽色的觸感,像是一道烙印,從泥土一直燒進骨髓。
眼前這片熟悉的田地,此刻卻陌生得令人窒息——它不再隻是父親年複一年耕種的薄田,而是靈骸空間與現實交彙的錨點,是千年來被刻意掩埋的命脈所在。
父親依舊彎著腰,插下最後一株秧苗,動作緩慢而精準,仿佛在遵循某種古老的儀式。
每一腳落下,都避開中央那一小塊顏色略深的泥土,像是怕驚醒沉睡的惡鬼。
“爹。”張宇開口,聲音低啞,“你每年插秧,為什麼總繞開這塊地?”
父親的手猛地一頓。
雨聲忽然變得極遠,整個山村仿佛被抽去了聲音。
老農沒有回頭,隻是緩緩直起身子,肩頭微顫,像扛著一座山。
“踩實了,門才不會響。”他說。
三個字,輕如落葉,卻重重砸在張宇心頭。
門?什麼門?
他蹲下身,五指插入泥中,靈骸之力悄然蔓延——那是一種近乎通神的感知,能窺見執念的根係、因果的脈絡。
泥土深處,一道焦黑殘片靜靜蟄伏,邊緣蜷曲如紙灰,卻透出熟悉的氣息。
百紙獄。
那個由萬千枉死之魂用血淚書寫而成的地獄囚籠,曾在他覺醒之初贈予他這塊殘片,說是“鑰匙的另一半”。
係統提示音在此刻響起,冰冷而悠遠:
【門在田下,鑰在心頭。】
張宇瞳孔一縮。
他猛然抬頭,看向那片被父親刻意避開的土地。
冤墨童早已化作一道墨線,無聲無息鑽入地底,如蛇遊幽淵。
片刻後,墨線劇烈震顫,疾速回返,在空中勾勒出一幅虛影——
一層青石板,深埋三丈,表麵刻滿“張”字族紋,繁複如陣,中央凹陷處,赫然有一個殘缺的鑰匙孔,形狀與歸藏童留下的鏽鑰匙殘角完全吻合!
“果然是這裡……”張宇喃喃。
恨印鬼悄然浮現,黑影貼上他耳側,聲音如同夢囈:“你娘臨死前,說的最後一句話,不是‘照顧爹’,是——‘彆讓他開門’。”
心口仿佛被重錘擊中,恨印戒指驟然發燙,灼得皮肉生疼。
記憶翻湧而來——母親枯瘦的手攥著他,眼神渙散,嘴唇微動,的確說了什麼,可那時他隻當是彌留囈語。
原來不是囑托,是警告。
“她不說,我也要開。”張宇冷笑,眼中卻無半分動搖。
他拔出隨身攜帶的竹竿——那是歸藏童留給他的遺物,看似普通,實則浸透了七代守墓人的魂火。
他將竹竿輕點地麵,心念一動,靈骸·縛心之力順脈而下,如絲入網,精準模擬出歸藏童獨有的魂頻波動。
刹那間,大地震顫。
青石板緩緩升起,露出一口深不見底的井。
井壁斑駁,布滿鏽跡斑斑的鎖鏈殘痕,像是曾囚禁過某種無法名狀的存在。
而在井心虛空,一扇門懸浮著。
虛門無框,由霧氣與陰影凝成,門上三個古篆血字緩緩浮現:
守墓人。
風停了,雨也停了。
整個世界陷入死寂。
然後,聲音響起。
“你開了門,就得接鏈。”
“你關了門,就得斷親。”
“選一個。”
鎖魂郎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,不似言語,更像刻在靈魂上的銘文。
每一個字都帶著千年的疲憊與悲憫,仿佛這選擇,早已重複過無數次。
張宇盯著那扇門,呼吸漸重。
接鏈?
意味著成為新的“鏈心人”,背負前人之恨,承接萬鬼之怨,永生永世不得解脫。
斷親?斬斷血脈羈絆,拋棄父親,否定出身,換取自由之身?
可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嗎?
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普通的山村少年。
他的血裡流淌著守墓人的宿命,他的魂上纏著七代人的執念。
他緩緩抬起手,指尖撫過那枚從血肉中長出的鏽環。
疼,但真實。
“我不選。”他說。
竹竿猛然插入井中,直沒至底。
一股幽黑之力自黑花林方向奔湧而來,順著竹竿注入地脈——那是歸藏童留下的最後饋贈,也是靈骸空間最原始的根。
井底嗡鳴加劇,虛門劇烈震顫,鏽鏈殘痕竟開始蠕動,似要重組。
而就在這時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