井口的風死了。
黑霧如活物般翻湧,自虛門縫隙中噴薄而出,帶著腐朽與哀鳴的氣息,仿佛千年未散的魂魄在低吼。
無數聲音在張宇耳邊炸響,像是從地底深處爬出的亡者,在齊聲勸退——
“彆進來……”
“快關上……”
“你撐不過七夜……”
每一個字都像釘子,鑿進他的神魂。
可張宇站在井沿,一動未動。
血從他緊握竹竿的指縫間滴落,砸在虛門前那道殘破的符紋上,竟不落地,反而逆流而起,凝成一個字。
不是還,不是清,不是斷。
是養。
他張家的債,他不還了。
他要養著,用恨養,用命養,用這一身被黑花林浸透的魂魄去養。
從此以後,守墓人的宿命,由他重新定義。
冤墨童無聲飄出,墨色身軀化作一道細線,如筆走龍蛇,探向門縫。
可就在觸碰到那層黑霧的刹那,一股無形巨力猛然炸開,將他狠狠彈回,重重摔在地上。
墨軀崩裂,竟從口中吐出一粒米——米粒泛黑,表麵浮著詭異紋路,中心一點微光,赫然是歸藏童閉眼微笑的畫麵。
張宇瞳孔驟縮。
那是靈骸稻田的記憶!
是他魂中封印最深、連他自己都未曾觸碰的片段!
他蹲下身,指尖輕觸黑米。
刹那間,靈骸之力如潮倒灌,眼前景象轟然扭曲——
暴雨傾盆,山道泥濘。
一個少年模樣的瘋道人背著竹簍在山中狂奔,衣衫破爛,發絲淩亂。
可他背的不是藥草,不是經書,而是一塊發黴的豆腐。
那豆腐表麵爬滿青絲,像是某種活著的菌絲,在雨夜裡微微搏動。
少年腳步踉蹌,卻始終護著那塊豆腐,仿佛它是這世間唯一不能丟的東西……
畫麵戛然而止。
張宇猛地睜眼,呼吸粗重如牛。
“師父……不是瘋。”他喃喃開口,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,“他是……進過這門的人。”
恨印鬼貼地爬行,影子扭曲如蛇,低語如刀:“你以為他是瘋,可他早知道門後是什麼。他知道斷環論,知道七代歸一,知道守墓人注定孤獨赴死……所以他才留下那塊豆腐。”
張宇猛然想起——歸藏童臨走前,曾偷偷塞進他衣兜一塊發黴的豆腐,笑嘻嘻地說:“娃啊,餓了就吃,能活命。”
他當時隻當是瘋話,隨手塞進抽屜,後來竟忘了。
可現在他懂了。
那不是食物。
那是渡夢引。
是通往陰夢海的鑰匙,是上一代守墓人留給下一代的火種。
他轉身就走,腳步堅定,踏碎一地殘霧。
村中寂靜如死。
狗不吠,雞不鳴,連風都繞著地窖走。
張宇撬開地窖最深處那口陶罐,塵封多年的封泥碎裂,一股陳年黴味撲麵而來。
陶罐中,那塊豆腐還在。
表麵青絲密布,如蛛網般蔓延,竟在緩緩蠕動,仿佛有生命在其中呼吸。
它沒有腐爛,反而像是……在生長。
張宇將它捧起,貼於心口。
刹那間,靈骸稻田劇烈震顫!
黑花林中,無數花瓣無風自動,層層翻卷,露出林心深處那一片乾涸的河床。
塵灰飛揚間,一艘巨大的龍舟虛影緩緩浮現——舟身斑駁,覆滿歲月塵埃,舟首刻痕剝落,卻仍能看出一張年輕笑臉。
那是歸藏童。
年輕時的歸藏童。
手持竹杖,眼含笑意,站在龍舟之上,望向遠方,仿佛即將啟程。
係統低語在識海響起,冰冷而古老:【夢源可溯,點化——“舟”為引。】
張宇低頭看著手中的豆腐,青絲纏繞指尖,冰冷卻帶著奇異的脈動。
他被攔下了,被斷環論所困,被宿命所斬,最終瘋癲一生,隻為等一個人——等一個能補全斷環、逆轉因果的第七代守墓人。
等他。
“師父……”張宇咬破指尖,鮮血滴落在黴豆腐上,緩緩滲入那層青絲,“我替你走完你沒走完的路。”
血落無聲。
可整個靈骸空間,驟然一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