昆侖雪峰之巔,寒風如刀,那塊沉寂千年的青磚裂開了一道更深的縫隙,仿佛某種古老契約正在被重新喚醒。
而在靈骸深處,夢稻田中央,泥土無聲翻湧,一株通體漆黑的花破土而出。
花瓣如鏽鐵片,層層疊疊,邊緣泛著金屬般的冷光,花心處浮現出半張臉——那是幼年張宇的模樣,雙目緊閉,唇角微揚,像是在做一場無夢的安眠。
張宇站在花前,呼吸一滯。
他伸出手,指尖將觸未觸之際,那花猛然合攏!
轟然一聲悶響自地底炸開,整片稻田劇烈震顫,泥浪翻卷,水珠懸浮半空,仿佛時間被撕裂了一瞬。
心口的守墓印驟然劇痛,裂痕中滲出縷縷黑霧,如活物般扭曲升騰,在空中凝成一句殘音,沙啞、蒼涼,卻帶著無法抗拒的威壓:
“當年我師父,也站在這一步。”
聲音落下的刹那,張宇雙膝一軟,重重跪倒在地。
鱗紋自皮膚下炸裂,血絲順著手臂蜿蜒而下,記憶如潮水退去,露出一片荒蕪的空白。
他記不清自己什麼時候學會插秧。
可父親粗糙的手掌總搭在他肩上,一遍遍重複:“這步要頓三下。”
頓三下。
為什麼是三下?
他的手指深深摳進泥土,指甲崩裂,卻感覺不到痛。
腦海中閃過瘋道人背著自己歸村的畫麵——大雨滂沱,山路泥濘,那人披著破舊道袍,懷裡抱著昏迷的少年,手中緊握一塊裂開的青磚。
畫麵戛然而止。
下一瞬,靈骸城主拄著竹竿,緩緩走入稻田。
他依舊是那副老農模樣,褲腳沾泥,臉上溝壑縱橫,眼神卻深得像口古井。
他蹲下身,將一塊焦黑如炭的殘片輕輕放在黑花之前。
殘片微微發亮,映出三十年前的舊景——
破屋漏雨,油燈搖曳。
瘋道人渾身濕透,背上的少年早已沒了呼吸,麵色青灰,唇齒發紫。
而屋內床上,另一個“張宇”靜靜躺著,胸膛毫無起伏,嘴角凝著黑血。
“歸藏之種已入體,第七代……成了。”瘋道人低聲呢喃,將手中那塊裂磚按進少年心口。
刹那間,黑光暴漲,殘魂離體,鑽入磚縫。
畫麵消失。
張宇渾身冰冷,血液仿佛凍結。
“所以……我不是複活?”他聲音顫抖,“我是……替代?”
城主緩緩抬頭,目光如釘:“你們不是誰替誰。是‘環’需要兩個頭。”
“環?”
“守墓人的命環,斷了七次,每一次都差一人閉環。這一代,你們兩個,才是完整的‘始’與‘終’。”
張宇怔住,抬頭望向那朵黑花。
花瓣緩緩開啟,花心深處,竟浮現出一扇虛門。
門後沒有黑暗。
而是一片倒置的靈骸稻田——天空在下,大地在上,稻穗垂向天穹,根須紮進雲層。
田中站著一個“張宇”,正抱著替命傀的殘軀,一步步走向地脈裂縫。
動作、步伐、神情,與他昨日所為,分毫不差。
“那是三天後的你。”歸藏童的聲音從花中傳來,帶著一絲悲憫的笑意,“你以為你逆了命?你隻是走完了上一輪的軌跡。”
張宇瞳孔驟縮。
他看見“未來的自己”低頭看了懷中的替命傀一眼,腳步未停,繼續前行。
那動作如此熟悉,仿佛早已刻進骨髓。
“每一代守墓人,都在重複同樣的選擇。”歸藏童輕聲道,“救一人,失一魂;補一印,斷一環。你逃不掉的,因為你本就是被選中的‘回響’。”
“放屁!”張宇猛然站起,怒吼撕裂寂靜,“我不是誰的影子!不是誰的替身!我走的每一步,都是我自己選的!”
他攥緊拳頭,靈力暴湧,心口守墓印裂痕更深,黑霧翻騰如龍。
可就在這時,他忽然僵住。
——他記起來了。
那頓三下的插秧步,不是父親教的。
是他在某次昏迷後,自己無師自通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