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濃重,星月無光。
陸離端坐在朱眼紙牛寬大的背脊上,行走於一條早已荒廢、被半人高雜草淹沒的偏僻小徑。
紙牛龐大的身軀無聲地分開草浪,步伐平穩得不可思議,即使踩在坑窪不平的土石上,也如履平地。
它身上那幾道被烏鴉玄顏利爪撕扯出的破口依舊顯眼,但對這紙紮的軀體而言並無大礙。
陸離也隻是將它視為代步工具,並無意讓其參與爭鬥。
墨黑的鬼氣如同薄霧般彌漫在紙牛周圍,扭曲光線,遮蔽氣息。
若有尋常人偶然瞥見,大多會以為是自己眼花;即便靈感稍強之人有所察覺,也會下意識地將其歸為幻覺,自行忽略。
這是陸離對自身愈發精熟的鬼氣一種巧妙的應用,結合了鬼打牆的惑心之效,於行進間自然而然地規避麻煩。
紙牛所過之處,萬籟俱寂。
夏夜的蟲鳴、宿鳥的咕噥儘數消失,那些依靠本能生存的小動物,對陸離身上那即使已經收斂的鬼神威壓,感受得遠比人類更加清晰敏銳。
它們早已噤若寒蟬,縮回巢穴深處。
陸離心念微動,道袍口袋內襯上,那道由顏安夢最後鬼氣所化的暗紅色項鏈狀線條微微亮起。
他攤開手掌,無數細密的紅色鬼氣線條自口袋湧出,在他掌心上方飛快地纏繞、編織,轉眼間便勾勒出一個草人的輪廓。
紅芒一閃而逝,線條散去,他手中赫然多出了那個從顏父處取來的,邪異的移災轉禍符稻草人。
陸離灰色的眼眸凝視著稻草人,眼中光芒流轉,試圖洞悉其更深層的奧秘。
然而,目光所及,隻能看到被自己頭發強行封印在內的那縷汙濁陰邪之氣,至於稻草人本身,隻是普通的稻杆,真正承載詛咒的是那些纏繞其上的,屬於顏安夢的金色長發。
“降頭?厭勝?還是類似的邪術……”陸離喃喃自語,語氣中帶著探究與冷意。
他極其耐心地一根一根將那些金色的長發從稻草人上剝離下來。
每扯下一根,那發絲便在他指尖迅速變得灰敗脆弱,最終化作細碎的紙屑,隨風飄散,消失在這無邊的夜色裡。
“塵歸塵,土歸土,走好吧。”他低聲說了一句,不知是在對那消散的發絲,還是對那個早已離去的金發女孩。
隨後,他的目光落在那個隻剩下稻杆本體,綁著著自己頭發和自己的鬼氣、陰氣的稻草人上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。
因果循環,報應不爽。
他心中明了,在這因果織就的大網下,那個所謂的“花道人”,自有找上門的一天。
不是自己“好運”遇到他她,就是他她“倒黴”撞到我。
陸離有種預感,這一天,不會太遠。
心念再動,口袋內襯上的紅線再次亮起,紅色的鬼氣湧出,如同溫和的水流將那個特殊的稻草人包裹,下一刻,紅氣與草人一同消失不見。
而口袋內襯的那道紅線痕跡旁,隱約多了一個極其微小的稻草人印記。
這便是顏安夢殘存鬼氣所化的能力——一個依附於陸離存在的、小小的鬼氣空間。
裡麵存放著他除卻黃泥鬼佛筆、晦氣蟲蛻、《白素衣》、拂塵斷竹劍之些擁有神異力量的東西外。
所有尋常行李,幾件換洗的衣物、一些雜物和那個不再需要背著的背包都在其中,剛好填滿。
陸離對這份能力的由來有所猜測;或許是她至死都渴望‘回家’,這份執念穿透了空間的距離,最終化為了這方小小的棲身之所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