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節紅岸日·青銅毒
紅岸日的光,是淬了七種劇毒的青銅汁,潑在商都的九隻巨鼎上。紫銅色的詭異,像剛飲過三升血的刀身,每一道饕餮紋都張著嘴,吞儘了祭天台的風。風是硬的,帶著砂礫,刮過蘇木哲的臉頰時,像鈍刀在磨陳年的疤。
他站在量子觀測儀前,那玩意兒比西域傳來的琉璃鏡更邪門。鏡麵上流轉的光,忽明忽暗,照得他瞳孔裡一片寒。指節抵著儀器邊緣,冰冷刺骨,像按在凍了三冬的玄鐵上。餘光裡,伊尹的白褂飄著,衣角沾的熒光粉末,是星子碎了的屍,在紅岸日下泛著鬼火般的亮。
伊尹的手,比最巧的暗器匠還穩。納米青銅刀在指間轉了個弧,刀身薄如蟬翼,卻比斷魂鏢更狠。三體星係來的結晶,在刀刃下扭動,像條被穿了琵琶骨的毒蛇。十二種形態,便是十二般殺招——
忽而化西岐嘉禾的分子鏈,細如蛛絲,卻能纏斷牛筋;忽而變東夷海貝的晶格,利似碎玻璃,刮過之處連光影都要破個洞。末了,凝作半透明的流體,在容器裡漾開漣漪,那漣漪竟漫出了三維的界,像有人在九天之上,正用目光剜這方天地的肉。
“味域結晶。”伊尹的聲音,比冰棱砸在鐵砧上還脆。指尖在全息投影上一劃,味覺圖譜如蛛網鋪開,網住了無數滋味的影子。“三體人弄這勞什子,想偷儘地球的味。可他們漏了一樣——‘拒絕’的味覺基因,就像劍客少了劍穗,看著無妨,實則差了要命的平衡。”
他忽然抬腕,指風如電,一串代碼敲進蘇木哲的神經接口。那感覺,像被人硬塞了顆啞彈在喉嚨,不炸,卻沉甸甸地墜著,連心跳都跟著鈍了半拍。“等會兒三體執劍人來,他會捧‘恒常羹’。那湯是銷魂散,能把味覺釘死在‘愉悅’裡。你這代碼,是解藥,也是暗器,能逼著‘苦覺冗餘’醒過來——就像給睡死的刀客,兜頭澆一盆臘月的冰水。”
蘇木哲喉結動了動,舌尖泛起似有若無的苦。他知道這苦的分量——那是伊尹用七十種毒草熬出的警示,是留給自己的最後一道防線。觀測儀的光突然晃了晃,不是儀器不穩,是殺氣撞在了祭天台的能量罩上。
第二節粒子刃·恒常羹
能量罩的漣漪還沒平,三體執劍人已懸在半空。
他的身子,是無數味覺粒子拚的,聚散無常。時而化北狄羔羊的脂肪層,油光水滑,像剛剝了皮的屍身;時而變南蠻菌菇的菌絲體,絲絲縷縷,像勾魂索在風中蕩。腳下沒有影子,隻有一團旋轉的粒子霧,落地時帶起的腥氣,像腐肉混著蜜。
手裡的反物質容器,是黑的,比最深的夜還沉。裡麵盛的“恒常羹”,湯麵不起波瀾,卻映出了每個人心底最饞的吃食——商軍士兵看見夏桀的酒池肉林,老祭司望見西岐的嘉禾堆成山,連祭台邊的石獸,眼裡都浮起了東夷的海貝串。
蘇木哲的幻象,是校門口的炸雞排。
油星子劈裡啪啦地濺,金黃的脆皮裂開時,那聲響在意識裡炸開,像無數隻螞蟻鑽入耳膜。油脂滴落的黏膩,順著喉嚨往下滑,饞蟲被勾得瘋了,啃著五臟六腑要衝出來。他咬了咬牙,舌尖的苦又濃了些,才沒讓口水漫過唇。
“湯王,伊尹。”執劍人的聲音,直接鑽進腦殼,帶著量子糾纏的嗡鳴,像有把鈍鋸在頭骨上磨。“這羹,融了地球三十七億種美味分子。喝下去,味覺就進了‘恒紀元’,苦、澀、腥這些‘亂紀元’的破爛,再不會來煩你。主的恩賜,接好。”
他遞過容器,湯王的瞳孔猛地一縮。羹湯在他眼裡變了——成了夏桀時期的人肉醢,塊塊分明,卻飄著西岐嘉禾的甜香,像裹著糖霜的砒霜。湯王的手按在腰間的玄鐵劍柄上,指節泛白,劍穗無風自動,掃過劍鞘的刻痕,發出細碎的響。
“主的恩賜?”蘇木哲突然笑了,笑聲裡帶著冰碴子。他啟動神經代碼的刹那,舌尖像被塞進整株黃連,苦得太陽穴突突直跳,連視線都蒙了層霧。幻象裡的炸雞排,瞬間蒙上灰翳,像被踩過的屍塊,油光褪成了屍斑。
“怕是‘同化易,獨立難’吧!”
他搶過容器的動作,快如拔刀。指尖的結晶粉末撒進去的瞬間,原本服服帖帖的分子鏈,突然炸了——像被捅了的馬蜂窩,碎成無數尖銳的味覺碎片,飛得到處都是。每片碎片都帶著棱角,刮過空氣時發出蜂鳴,像暗器破空。
“《天工開物·味篇》補注寫得明白——‘三體味覺缺了“矛盾熵”,碰著地球“拒絕因子”,就得崩!’”蘇木哲的聲音裹著苦意,砸在執劍人粒子聚成的臉上。“你們的‘恒常’,不過是把人鎖起來的枷鎖,鑰匙還在你們手裡。”
第三節愉悅波·反抗火
執劍人的粒子身子,突然閃得厲害,像快熄滅的油燈。那些組成他軀體的味覺粒子,有的凝成了北狄羔羊的肥油,有的化作南蠻菌菇的菌絲,卻都在發抖,抖得像篩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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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們的味覺太原始,還留著‘痛苦’這種沒用的東西。”他的聲音劈了叉,一半是嗡鳴,一半是尖嘯。全息投影突然展開,像麵巨大的網,罩住了半個祭天台。上麵是商軍士兵飲羹後的監測數據——所有味覺神經,都在發同一個頻率的愉悅波,整齊得像被調教好的刀奴。
“看,這才是正道。”執劍人粒子聚成的手指,點向投影上跳動的波峰。“沒有痛苦,沒有爭執,隻有順從的甜。”
“正道?”伊尹冷笑,笑聲比北狄的寒風還寒。他抬手在虛空一抓,另一份數據如利劍出鞘,劈碎了執劍人的投影。新的畫麵裡,士兵們的潛意識層,正飄著微弱的反抗波,星星點點,像黑夜裡的火星。
“你漏看了基底信號。”伊尹的指尖劃過那些火星,每劃一下,就有一顆火星亮一分。“《周髀算經》的公式早說了:人類味覺的‘測不準’,就因為‘接受’和‘拒絕’纏在一塊兒,像麻繩。你以為把痛苦掐了,其實是把滋味的‘魂’給抽了。”
最前排的商軍士兵,突然打了個哆嗦。他嘴角還掛著愉悅的笑,眼角卻滾下滴淚——那是被強製壓下去的苦,從淚腺裡掙了出來。這滴淚落在祭天台的石板上,竟燙出個淺坑,騰起的白煙裡,飄著西岐嘉禾的焦糊味。
執劍人突然動了。
無數甜膩的粒子流,像潮水從他體內湧出來,所過之處,空氣都黏成了糖稀。青銅鼎上的饕餮紋,本是張牙舞爪的凶相,被這甜膩一蝕,竟軟成了麵團般的曲線,連獠牙都彎了,像在討好。
“反抗?沒用的。”他的粒子體化成把巨大的湯匙,遮天蔽日,勺沿泛著冷光,像要把整個祭天台都舀進去。“主算過了,你們的味覺屈服概率,99.99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