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在耳邊呼嘯,像無數細小的冰刃刮過臉頰。我靠在懸浮車檢修帶的金屬護欄上,呼吸還帶著海風的鹹腥,可指尖已經凍得發麻。江逾白腕表上的紅光早熄了,但那串閃爍的數字——“今日第317次模擬林溪出現”——卻像烙印一樣刻在我眼皮底下。
我低頭看了眼口袋裡的密鑰芯片,是剛才他昏迷前無意識塞進我手心的。表麵還殘留著一點溫熱,像是他掌心最後的執念。
車停在跨海大橋儘頭,前方是連綿雪峰,在晨光中泛著冷白的光。我解開安全帶,動作很慢,像是怕驚醒什麼。然後我拔下腕表的數據線,輕輕貼在唇邊——冰涼的金屬,卻仿佛還帶著他的體溫。
“你說你要找我。”我對著空蕩的駕駛艙說,“那我現在,來找你了。”
我徒步走進隧道口,氧氣濃度計剛過三十秒就發出低鳴。海拔攀升得極快,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。我咬破舌尖逼自己清醒,手電筒的光束切開黑暗,照出牆上斑駁的施工編號:yx001→yx317。
和那些模擬數據,一模一樣。
隧道儘頭是一扇合金門,我將密鑰插入接口。滴的一聲,門縫泄出淡淡的藍光,像是某種生物在呼吸。我推門而入,冷氣撲麵而來,睫毛瞬間結了霜。
眼前是巨大的環形實驗室,透明艙體整齊排列,像一排排沉睡的月亮。我走近最近的一具,玻璃上凝著薄霧,我抬手擦開——
裡麵躺著一個“我”。
閉著眼,呼吸平穩,額角那道小時候起泡膠燙傷留下的細疤,位置分毫不差。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眉骨,指尖傳來熟悉的凹陷感。再往旁邊走,第二具、第三具……編號一路延伸到317,每一具都和我一樣,連左手小指微微內彎的習慣都複製得精準無比。
我忽然笑了一下,聲音在空曠的廳裡回蕩。
“所以,我到底是誰?”我對著空氣問,然後在最近的艙體玻璃上嗬出一口氣,用指尖寫下三個字:你是誰。
字跡慢慢凝成水珠,滑落。
主控室的門自動開啟,我一步步走過去,靴子踩在鏡麵地板上,映出無數個我。突然,一道人影從暗處走出。
江逾白站在光裡,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,手裡握著一把手術刀,刀尖抵在胸口正中。
我沒停下。
“你早就知道我會來。”我說。
他沒否認,隻是聲音很輕:“如果你不來,我就啟動終止程序。”
“終止什麼?這些‘我’?還是你自己?”
他喉結動了動,刀尖微微下壓,劃破襯衫,滲出一點血珠。“係統…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。”
“那是什麼?”我繼續往前走,直到離他隻剩一步,“是你用來接近我的工具?還是你逃避真實的借口?”
他沒回答,隻是抬眼看著我,那雙我一直以為藏著距離感的眼睛,此刻像暴風雨前的海麵,翻湧著我看不懂的情緒。
我從口袋裡掏出那塊手帕,血跡已經乾涸,變成深褐色。我輕輕覆上他握刀的手,布料上的“yx”刺繡貼著他的掌心。
“你還記得這個嗎?”我說,“你說我不用低頭。可你現在,是在用刀逼我接受你的方式。”
他手指顫了一下,刀尖偏了半寸。
“如果我隻是實驗數據,”我盯著他,“為什麼所有任務都是‘打招呼’‘借筆記’這種小事?你完全可以讓我‘不小心’摔倒,你接住我;或者讓我‘誤入’你家,共處一室。你有無數種方式製造親密。”
他猛地閉了下眼。
“但我給你的,都是你可以拒絕的。”我聲音很穩,“低難度互動,不會讓你難堪,也不會讓我逃跑。你甚至……連傘都隻提醒我帶,從不強行共撐。”
他睜眼,瞳孔劇烈收縮。
“因為你怕。”我替他說完,“你怕我真的討厭你。所以你造了個係統,告訴自己——‘這不是我在追她,是任務要求我這麼做’。這樣,哪怕被拒絕,你也能騙自己說:‘沒關係,隻是任務失敗’。”
他整個人晃了一下,像是被抽走了力氣。
手術刀“當啷”一聲掉在地板上,鏡麵映出雙影,像是他眼前的世界已經分裂。我沒去撿,隻是伸手,將手帕一圈圈纏上他剛才握刀的手。
“你收集了我三年的數據。”我說,“模擬了三百一十七個我。可你有沒有想過,真正的我,從來不是靠代碼推演出來的?”
他嘴唇動了動,沒發出聲音。
我轉身走向主控台,屏幕漆黑。指紋識彆區亮著藍光,我將手放上去——係統提示音響起:【生物認證中……dna匹配度:99.98。用戶權限:最高級。】
門開了。
日誌界麵緩緩展開,時間戳定格在三年前的雨夜。第一行代碼靜靜躺在屏幕上:iethenenergy+10
我往下滾動。
【第4次任務發布:圖書館偶遇。執行人:江逾白。備注:她今天穿了灰色毛衣,低頭看書時睫毛會輕輕顫。成功獲得視線交彙2.3秒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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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第18次任務失敗:食堂借傘。原因:蘇姓女生搶先歸還。情緒波動:心率上升至112,暫停計劃48小時。】
【第58次任務中斷:樓梯間初吻計劃取消。原因:目標情緒低落,疑似被小組排擠。優先級調整:提供解題思路紙條。】
【第121次任務成功:運動會遞水。接觸時長:4.7秒。指尖溫度記錄:36.2c。備注:她笑了。能量值+15。】
我一條條往下看,看到自己每一次皺眉、每一次沉默、每一次不經意的抬頭,都被他記錄得清清楚楚。甚至我討厭香菜、冬天喜歡把圍巾繞三圈、走路時總不自覺避開地磚裂縫……全都被編進了係統底層邏輯。
屏幕忽然跳轉,彈出一個隱藏文件夾,名字很輕,卻重得讓我呼吸一滯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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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點開。
裡麵是一段視頻。畫麵裡,七歲的我站在巷口,手裡攥著半塊融化的巧克力,對著蜷縮在角落的男孩伸出手:“喂,你沒事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