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陽的餘暉把梧桐樹的影子拉得很長,我站在原地,指尖還殘留著泥土的微涼。江逾白將玻璃瓶重新埋下,動作輕得像在安放一段不敢驚擾的夢。他站起身,拍了拍手,沒說話,隻是朝我伸出手。
我沒有遲疑,把掌心貼進他的。
他的手指微涼,掌心卻很暖,像藏了某種隱秘的溫度。我們並肩走出林蔭道,腳下的落葉發出細碎的聲響,像是時間在輕聲翻頁。走了約莫二十分鐘,視野忽然開闊——一片向日葵田在遠處鋪展,金黃的花盤整齊地朝向西沉的太陽,像一場靜默的朝聖。
“到了。”他低聲說。
我沒問為什麼來這兒。但我知道,有些事,正在等我們完成。
走近田中央,我看見一座半人高的石雕立在花叢間。那輪廓分明是蘇倩倩的臉,可神情扭曲,眉心刻著一道深痕,底下一行小字:“造謠者永葬於此”。我心頭一緊,下意識攥緊了包裡的泡泡機。
“這是……你做的?”我的聲音很輕。
江逾白沒點頭,也沒否認。他從外套內袋取出一瓶未開封的紅酒,深紅色的液體在玻璃瓶裡沉靜如血。他撕去封條,拔出軟木塞,動作緩慢而莊重。
“你不是說她已經退學了嗎?”我忍不住開口,“人都走了,何必……”
他轉頭看我,目光沉靜得像雨後的湖麵。“不是為她。”他說,“是為三年前的我。”
我愣住。
他走近雕像,舉起酒瓶,緩緩傾斜。紅酒順著石雕的額頭流下,滑過眉骨、鼻梁,最後從下巴滴落,在泥土上洇開一片深色。那痕跡像淚,又像傷。
“那年火災後,我醒了三天才開口。”他的聲音低下去,幾乎被風卷走,“第一句話是——我要讓她生不如死。”
我呼吸一滯。
“他們說我精神指標超標,強製送進封閉治療中心。”他繼續說,目光沒離開那被酒液浸濕的石臉,“整整三年。心理乾預、記憶重構、情緒抑製……他們怕我瘋。可我沒瘋。我隻是每天寫你的名字,一頁一頁地撕。”
我喉嚨發緊,想說點什麼,卻發不出聲。
“這雕像不是她。”他輕聲道,“是我心裡那團火。我想毀掉的人,從來不是蘇倩倩——是我那個差點被恨吞掉的自己。”
風掠過花田,千百朵向日葵輕輕搖曳。我忽然明白,這不是複仇酒會,是一場葬禮。他要埋葬的,是那段被誤解、被囚禁、被扭曲的時光。
我慢慢走到他身邊,伸手覆上他握著酒瓶的手。他的指尖微微發顫,不是因為情緒,而是某種更深層的痛。就在這時,我注意到他褲袋邊緣露出一角白色小盒,邊緣磨損,印著模糊的“緩釋鎮痛”字樣。
心口像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。
頭頂忽然亮起一束光。我抬頭,看見田邊立著一盞老式星空燈,不知何時啟動了。它緩緩旋轉,投射出細密的光點,在花海上空拚成一片流動的銀河。
接著,光影一轉。
那星空燈竟映出江逾白褲袋中藥盒的放大影像,清晰得如同特寫鏡頭。藥盒表麵浮現出幾行小字,像是某種自動記錄的日誌:
第1096次服藥
今日林溪笑了2次
記得她喜歡薄荷糖
她今天穿了淺藍毛衣
想牽她的手
我怔住,眼眶瞬間發熱。
這不是係統第一次提醒我他的病。第50章那天,他在圖書館突然扶住桌角,臉色發白,隻說“空調太冷”。後來我才知道,醫生寫過“避免情緒波動,否則可能引發神經性疼痛”。
可他還是來了雪山實驗室,還是啟動了地心計劃,還是在梧桐樹下,把十五年的沉默一口氣說完。
他一直在痛。可他記得的,全是我的事。
“你……一直在吃這個?”我聲音發抖。
他合上藥盒,放回口袋,像藏起什麼見不得光的秘密。“習慣了。”他笑了笑,“不疼。”
“撒謊。”我盯著他,“你明明……”
話沒說完,頭頂的星空燈忽然閃爍,光流重組,浮現出一段加密文件的標題:《j07號軍事治療檔案》。
我伸手觸碰那光影,文件自動解鎖。
姓名:江逾白
治療周期:2018.06.122021.09.03
診斷結論:
二級燒傷背部、右臂)
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