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停了,但教學樓的玻璃窗上還掛著水珠,一粒粒往下滾,像誰沒擦乾淨的指紋。我站在走廊儘頭的儲物櫃前,手裡攥著江逾白落下的書包。
它就那麼安靜地躺在自習室門口的長椅上,拉鏈半開,露出一截深灰色的筆袋。我沒急著還他。上一秒還在櫻花樹下把u盤遞出去,下一秒就看見他的書包孤零零地留在原地,仿佛某種刻意的交接。
我拉開內側夾層,想找他的學生證確認是否該送去辦公室,指尖卻碰到了一小塊硬物。
是那顆紐扣。
第三顆,從他襯衫上失蹤已久的那顆。我曾在暴雨夜的圖書館門口,盯著他領口空蕩的位置發過愣——當時以為是雨水衝鬆了縫線,沒想到它一直在這裡。
更沒想到的是,翻過來時,背麵刻著一行極細的字:x→jyb2015。
我呼吸一滯。
2015?那是我轉學來的年份。可那時我們還不認識。至少,我不記得見過他。
我下意識摸出隨身帶的錯題本,翻到第89頁。墨點連成的圖案,正好停在“第三考場”四個字上方——和這顆紐扣磨損的邊緣完全吻合。不隻是位置,連筆壓的弧度都一樣。這支筆,是他用過的。
我又把紐扣對著光,發現邊緣有一圈極淡的藍暈,在特定角度下才會浮現。這顏色我認得。高二那年,我在圖書館丟過一盒藍色便利貼,第二天卻發現筆記裡多了幾處重點標注,字跡陌生卻工整。我一直以為是哪個好心人順手幫的忙。
原來是他。
我把書包輕輕放回長椅,自己坐進自習室最靠裡的位置。窗外天色漸暗,沒人進來。我盯著那行刻字看了很久,直到手機震動了一下。
【新任務已發布:請對江逾白說“謝謝”。】
我盯著屏幕,沒點開,也沒刪。上次任務還是“共測數據”,那時我還不知道什麼叫被動承受。現在,我甚至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平靜地麵對他。
但我把紐扣塞進了口袋。
第二天傍晚,我敲開了他自習室的門。
“實驗報告有個數據對不上,”我說,“你有空嗎?”
他抬頭,筆尖頓了頓,然後合上書,“嗯。”
教室裡隻有我們。他坐在我對麵,燈光照在他襯衫第三顆紐扣的位置——空著。我故意把書包放在桌上,動作放慢,讓那顆紐扣從夾層滑出,輕輕落在桌麵。
他目光掃過,沒說話。
我假裝沒發現,繼續翻資料。五分鐘後,他伸手撿起紐扣,指腹摩挲了一下背麵刻字,然後放在唇邊吹了吹,像是拂去灰塵。
三秒後,他解開襯衫第三顆紐扣。
動作很輕,布料分離的聲音幾乎被窗外漸起的雨聲吞沒。但他沒有停下,而是掀開內襯一角,露出縫在布料夾層裡的一排備用扣——每一顆,都和我口袋裡的那顆一模一樣。
“從高一開始,”他聲音不高,“每件襯衫都留著這個位置。”
我喉嚨發緊。
“為什麼是第三顆?”
“因為那天你轉學來,站在講台邊,袖口蹭到粉筆灰。你抬手擦的時候,我看見了。”他頓了頓,“心跳漏了一拍。”
我沒接話。心跳這種事,誰說得準呢。
他又說:“後來你總穿那件深藍外套,扣子係到第三顆。我就想,如果我也留著這個位置,說不定哪天你會注意到。”
雨越下越大,應急燈忽然閃了一下,整個教室陷入短暫的昏暗。再亮起時,光線偏了角度,照在他手腕內側——一道淺痕,細細的,像舊筆跡劃過皮膚。
我認得那道痕跡的走向。
和錯題本上“第3考場”四個字的收筆方向,一模一樣。
“你是不是……”我聲音有點啞,“早就認識我?”
他沒否認。
而是從書包裡取出一本泛黃的本子,封麵寫著“周記”二字,邊角已經卷起。他翻到某一頁,推到我麵前。
紙頁上寫著一行字,墨跡很深,像是用力寫下的:
轉學生林溪的左手腕,有讓我心動的淤青。
我猛地抬頭。
“那天你在走廊摔倒,左手撐地。”他低聲說,“我站在三米外,心跳第一次失控。”
我怔住。
記憶慢慢翻湧上來。是的,我轉學第一天,在樓梯口踩空,手撐在地上,腕骨磕出一塊淤青。班主任帶我去醫務室,路上還抱怨我走路不看路。可我記得清清楚楚——那天走廊很空,根本沒人看見我摔倒。
可他看見了。
“你……跟蹤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