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盯著手機屏幕熄滅後殘留的光痕,指尖還停在“yes”鍵的位置。窗外雨滴滑落的聲音變得清晰,像是某種倒計時的節拍。我沒有動,掌心裡那張量程表的邊緣微微硌著皮膚,背麵的字跡仿佛還帶著他的體溫。
但我知道,這還不是終點。
我翻開抽屜,取出那本素描本。封麵已經有些磨損,邊角卷起,是江逾白前兩天落在圖書館的。他說“順手放你那兒”,語氣輕得像在交代一支筆的去向。可我知道,他從不會真的“順手”留下任何東西。
我摩挲著封底內襯,指腹忽然觸到一處不明顯的凸起。不像紙頁疊壓的褶皺,更像是被刻意藏進去的薄片。我用指甲輕輕撬開一角,一層泛黃的薄膜緩緩滑出。
上麵印著一串數字:2015.9.10713。
心跳猛地一頓。
那是我轉學來的第一天。早上迷了路,繞著教學樓多走了七分鐘,推開教室門時全班的目光齊刷刷掃過來。我低著頭走到最後一排,坐下時聽見前座有人翻動書頁,筆尖頓了一下,然後回頭看了我一眼。
那個背影穿著挺括的白襯衫,發尾微翹,眉眼安靜。我記不清他當時的表情,隻記得自己攥緊了筆記本,手心出汗。
原來他記得。
我翻到素描本最後一頁,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:“那天你遲到的每一秒,我都記作了心跳節拍。”
字跡很輕,像是怕驚擾了什麼。
我合上本子,起身穿上外套。雨還沒停,但我不能等。我知道他在哪兒。
舊畫室在教學樓三樓最西邊,平時沒人用。可每次我去,總能發現些痕跡——窗台上多了一支炭筆,角落的畫架微微偏移,或者黑板邊緣殘留的鉛筆線。像是有人來過,又不想被發現。
門沒鎖。
我推開門,窗簾半垂,光線被割成斜斜的兩半。空氣裡有淡淡的鬆節油味,混著紙張陳舊的氣息。我剛邁進一步,身後傳來布料摩擦的輕響。
我轉身。
江逾白從厚重的絨簾後走出來,校服扣子整齊,領口微敞。他站在光與暗的交界處,目光落在我手上那本素描本上。
“找到了?”他問。
我沒答,隻是盯著他鎖骨下方。那裡貼著一枚透明貼紙,和我手中薄膜上的時間一模一樣:2015.9.10713。
“你連這個都留著?”我聲音有點啞。
他走近一步,距離剛好夠我看清那枚貼紙的邊緣——有細微的磨損,像是反複揭下又貼上。
“那天之後,我試過很多次。”他說,“把自己的心跳調到和你步頻一致。發現最穩的時候,是你走進教室那一刻的節奏。”
我指尖懸在他貼紙上方,沒碰。
“所以你一直在校準?”
“不是校準。”他低頭看我,“是重置。那天之前,我的心跳沒什麼規律。那天之後,它有了固定的節拍。”
我忽然想起什麼,翻開素描本扉頁。原本空白的地方,不知何時浮現出一行新字,墨色很淡,像是遇熱才會顯現:
“這次,我想親口告訴你,而不是等係統提醒。”
我抬眼看他。
他沒回避,隻是抬手,解開了襯衫第二顆紐扣。貼紙下方,皮膚上刻著極細的一行字:x→jyb,心跳重置日。
我呼吸一滯。
“為什麼是七點十三分?”我問,“我遲到了七分鐘,加上十三秒?”
“不是。”他搖頭,“是七分十三秒。你推門的時候,看了眼手表。我坐在第三排,正好看見你手腕上的表盤。”
我猛地想起——那天我戴的是母親送的舊表,秒針走動時會發出輕微的哢嗒聲。我低頭看表的瞬間,聽見後排有人咳嗽,前座的男生翻了一頁書,筆尖在紙上頓了一下。
原來那一下,是因為我。
“你連這個都記得?”
“我記得你每次低頭時發絲垂下的弧度,記得你答題卡塗錯格子時皺眉的樣子,記得你冬天總把手揣進外套口袋,隻露出一節指節發紅。”他聲音很輕,“我不隻是記得,我是用這些事,重新定義了自己的時間。”
我手指微微發抖,把素描本遞還給他。
他沒接,反而從口袋裡掏出手機。屏幕亮起的瞬間,一條提醒彈了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