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機鎖屏上的那行小字還在閃:“守護程序重啟中——認證通過。”
我盯著它看了很久,直到江逾白把手機翻過去,屏幕朝下擱在長椅上。他沒說話,我也沉默。醫務室的門開著,風吹得窗簾輕輕晃,陽光落在他濕透的襯衫肩頭,留下一塊深色水痕。
他站起身,抬手解了兩顆扣子,動作很慢,像是在等我開口。
我沒動,隻是把那顆熄滅的紐扣攥得更緊了些。金屬邊硌著掌心,有點疼,但我不鬆手。它已經不是係統的一部分了,可它還在發燙,像他剛才貼在我唇邊的溫度。
“去天文台看看吧。”我說。
他抬眼看我,目光停了兩秒,沒問為什麼。他隻是點頭,順手把手機塞進兜裡,轉身朝門口走。
我跟上去,手插進衣袋,指尖忽然碰到了一張硬卡片的邊緣——是我高中時弄丟的校園卡。我愣了一下,沒拿出來,也沒問他是什麼時候撿到的。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。
天文台在實驗樓頂,電梯停了,我們走樓梯上去。台階很窄,他走在我前麵,背影挺直,腳步不快也不慢。經過三樓拐角時,一隻飛蛾撲在燈罩上,翅膀撲簌簌地響。他抬手撥了一下開關,燈亮了,飛蛾飛走了。
頂層的門沒鎖。
他推開門,冷風立刻灌進來。天文台的穹頂閉著,觀測台的儀器蓋著防塵布,控製台黑著,像是很久沒人來過。
“管理員下班了。”我說。
“我知道。”他走過去,拉開控製台下方的抽屜,翻出一條數據線,插進自己的終端。屏幕亮起,他輸入一串數字——七位,像是很早以前的權限碼。
“還能用?”
“試過一次。”他盯著進度條加載,“高一的時候,我在這裡調過星軌模型。”
屏幕跳轉,出現一個加密文件夾,名字是一串字母和數字的組合。他點開,全息投影儀嗡地啟動,一道光束從穹頂中央投下。
畫麵浮現。
是間空教室,早上的陽光斜照進來,黑板上還留著昨天的板書。一個穿著高中校服的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,麵前攤著一張紙,正對著空氣練習微笑。
我看清了他的臉。
是十五歲的江逾白。
他嘴唇微動,聲音沒有錄出來,但口型很清晰:“你好,我叫江逾白。”
然後他搖頭,皺眉,把紙揉成一團扔了。
重來。
“你好,我是江逾白。”
還是不對。他抬手扶了下眼鏡,深呼吸,又試了一次。
第三次,他終於笑了一下,很淺,但自然了些。他盯著空座位看了很久,像是在想象誰坐在那裡。
鏡頭外傳來一聲極輕的歎息。
我站在原地,喉嚨發緊。
投影繼續播放。他一遍遍重複,失敗,重來,修改措辭,調整表情。有次他甚至站起來,走到那張空座位前,伸手想碰椅背,又收了回去。
時間戳在角落跳動:2015年9月1日,早上七點十三分。
正是我轉學來的那天。
我忽然明白過來——他不是在練習自我介紹。他是在練習,怎麼在遇見我的第一眼,不顯得太緊張,不嚇跑我。
我走上前,伸手抓住他手腕。
他的脈搏跳得很快,像是要衝出皮膚。他沒動,也沒回頭,肩背繃得死緊,仿佛還在害怕——怕這一幕被我看見,怕我轉身就走。
“原來你也會緊張。”我說。
他沒回答。
我往前一步,聲音放輕:“你從那時候起,就在學習怎麼走向我。可你不知道,我也在學著不逃開。”
他終於轉過身。
眼睛很亮,像是被什麼點燃了,又像是終於卸下了什麼。他看著我,嘴唇動了動,沒說出話。
投影還在繼續。少年一次次失敗,一次次重來。突然,畫麵閃爍了一下,提示音響起:“數據源即將關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