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擰緊咖啡罐的蓋子,把剛泡好的一杯端進保溫杯。水汽在玻璃壁上爬了一圈又散開,像上一章那些沒說儘的話。我沒回座位,拎著杯子直接往江逾白宿舍走。
走廊安靜,門虛掩著。我敲了兩下,沒人應。推開門,屋裡沒人,書桌上擺著半杯涼透的水,旁邊是一團灰藍色毛線,針腳歪斜地連著一塊未織完的圍巾。
我放下保溫杯,目光落在牆角的衣櫃上。衣櫃門沒關嚴,露出一條縫。我本想幫他合上,手碰到櫃門時,裡麵一整排疊得整齊的圍巾滑了出來。
不是一條,是一整箱。
我蹲下身,隨手拿起最上麵那條。藍白條紋,和我去年冬天戴的那條一模一樣。翻過來,內側用細線繡著三個字母:gx。
我愣住。
又抽出一條,深灰色,內襯還是gx。再一條,墨綠格紋,依舊。我一條條翻,每條都不同花色、不同材質,但每條的內側,都繡著同樣的三個字母。有的線頭微微脫,像是反複拆洗過;有的針腳密實,像是剛做完沒多久。
我數到第二百五十二條時,手指頓住。
這條最舊,邊角磨損得起了毛球,顏色也褪了。翻到內襯,一行小字縫在gx下方:“2015.11.07林溪同款”。
我盯著那串數字,呼吸停了一瞬。
那是我初一冬天第一次戴藍白條紋圍巾的日子。那天我因為圍巾太顯眼被同學笑,回家後把它塞進抽屜再沒拿出來。可他記得。
不止記得,他還照著那條圍巾,一條條複刻,一條條收藏。
我抱著那條舊圍巾坐在地上,手指無意識摩挲著那行字。七年前,他甚至還不認識我。
門鎖哢噠響了一下。
我抬頭,江逾白站在門口,手裡提著一袋水果。他看見我,又看見散開的圍巾箱,動作頓住。
我沒站起來,也沒說話。他走過來,蹲在我麵前,把水果放在地上。
“你什麼時候發現的?”他問。
“剛剛。”我聲音有點啞,“這些……都是你織的?”
他點頭,“從高一寒假開始。”
“為什麼?”
他低頭,手指輕輕撫過那條2015年的圍巾邊緣,“那天我在教學樓拐角看見你,圍著那條藍白圍巾,低頭走路。風吹起來,圍巾角掃過你耳朵。我覺得……很好看。”
我愣住。
“後來你換了圍巾,我就記住了樣子。寒假回家,翻了三天編織書,織了第一條。”他頓了頓,“織得很難看,線都打結。但我還是留著。”
我低頭看著箱子裡的圍巾,密密麻麻,像一場無聲的計數。
“你一直在收集?”
“不是收集。”他搖頭,“是……重複確認。”
“確認什麼?”
“確認你真的存在。”他抬眼看我,“我怕哪天你突然不見了,連你戴什麼圍巾我都記錯。”
我喉嚨發緊。
“那你……看過我戴圍巾?”
他沉默幾秒,聲音輕下來:“每周五下午三點,你教室在三樓東側。我從二樓樓梯口上去,站在後門十三分鐘。”
“為什麼是十三分鐘?”
“你課間從不離開座位,但會抬頭看窗外。我算過,平均十三分鐘一次。”
我猛地抬頭,“你……偷看我?”
“不是偷看。”他搖頭,“是看一眼就走。如果你低頭看書,睫毛會顫;如果你冷,會不自覺摸圍巾邊。我都記得。”
我忽然想起什麼,“那條gx圍巾,蘇倩倩戴的那條——”
“是複製品。”他接道,“她從我丟的廢稿裡翻到設計圖,找人仿的。我本來想扔了,但那天你說了‘隻能給我一個人織’,我就留了。”
我怔住。
原來那句賭氣的話,他真的聽了進去。
我低頭看著懷裡那條2015年的圍巾,指尖撫過那行小字。七年,252條圍巾,每一條都像他沒說出口的“我在”。
“為什麼不告訴我?”我聲音發顫,“你做了這麼多……我卻一直不知道。”
他伸手,輕輕碰了碰我耳垂,鎖骨上的痣蹭過我臉頰,“怕你覺得奇怪,怕你覺得負擔。”
這句話,和上一章他說的一模一樣。
可現在聽來,不再是借口,是真心。
我忽然伸手,把那條2015年的圍巾繞上他脖子。他一怔,我沒鬆手,又抽出一條新的,繞第二圈。
“你織了252條。”我低著頭,“從今天起,我戴253條。”
他沒說話,手指輕輕搭上我手腕。
我抬頭,“以後……你還偷看嗎?”
他笑了,“不偷看了。”
“為什麼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