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抱著那本《山海經圖譜·童趣編》坐在車後座,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脊。陽光斜照進來,落在封麵上的裂痕處,像一道舊傷疤被輕輕撫過。
手機震動了一下。
是江逾白發來的消息:“歐洲那邊,談崩了。”
我沒有立刻回。窗外的樹影飛快掠過,像是某種倒計時。
他接著發來一段語音,聲音很輕,幾乎聽不出波動:“對方說,我們拿不出讓他們信服的價值。財務模型全推翻了,董事會今晚要開會。”
我把書抱得更緊了些。腦海裡忽然浮現出昨天在古籍店裡,他蹲下身,在水泥牆上畫的那朵量子玫瑰。歪歪扭扭的,卻固執地開著。
我點開錄音功能,按下發送鍵:“如果我把‘江氏’變成一個有心跳的品牌呢?”
電話幾乎是秒接通的。
“你說什麼?”他的聲音裡有一絲沒藏住的動容。
“我不是做法律的嗎?可法律保護的是權利,不是人心。”我頓了頓,“但他們買企業,買的不隻是賬本上的數字,是未來有沒有人願意相信它還能走下去。”
他沒說話,但我聽見了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。
“你等我。”我說。
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。我把書放在桌上,打開電腦,調出江氏這十年來的公開資料——老廠區的照片、員工訪談視頻、客戶感謝信掃描件……零散得像一堆舊回憶。
但我記得每一個細節。
我記得三年前暴雨夜,研發組全員留守測試新產品穩定性;記得去年冬天,有個用戶寄來手寫信,說他靠我們的設備撐過了透析治療;也記得年初年會上,保潔阿姨站在台前笑著說:“在這兒乾了十五年,比自己家還熟。”
這些從沒人放進ppt裡。
我開始剪輯。鏡頭從一塊斑駁的牆磚開始,慢慢推進,穿過生鏽的鐵門,映出車間裡還在運轉的機器。畫麵切換到深夜實驗室,玻璃杯中的溶液泛著微光,有人趴在桌邊睡著了,手裡還攥著數據稿。再切到醫院走廊,家屬握著病人的手,設備屏幕上跳動著平穩的心率。
最後定格在一扇窗上。外麵下著雪,窗麵模糊,有人用手指寫下兩個字:“謝謝”。
黑屏,字幕浮現:“我們不隻並購企業,我們在延續一種相信。”
我沒加背景音樂,也沒用特效。三分鐘整,剛好夠講完一個故事。
淩晨兩點,我把樣片發給他,附了一句:“彆改,就這樣放。”
第二天中午,我收到他的回複,隻有短短一行字:“他們看了,會議室安靜了十分鐘。”
簽約儀式安排在下午三點。
我到場時,江逾白正站在會場外的走廊上打電話。看見我,他掛斷電話走過來,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,領帶鬆了一圈。
“真敢賭。”他說。
“是你敢放。”我看著他,“換彆人,早把這視頻刪了重做十遍。”
他笑了笑,抬手替我理了理耳邊碎發,“我就知道你會搞點不一樣的。”
閉門會議開始前,雙方代表就估值問題再次爭執不下。歐洲投資方代表攤手:“我們尊重曆史,但不能為情懷買單。”
江逾白站起身,沒有打開ppt,而是走到投影屏前,點了播放。
整個會議室陷入黑暗。
三分鐘過去,沒人說話。有人低頭擦了擦眼鏡,有人輕輕鼓掌,坐在中間的一位女投資人甚至摘下口罩,用手背蹭了下眼角。
她站起來,看向江逾白:“這就是你們想傳遞的東西?”
“是。”他說,“這不是廣告,是我們活過的證據。”
她點點頭,轉向自己的團隊:“我覺得,我們可以重新談估值。”
簽約順利完成。
媒體采訪環節,閃光燈亮成一片。記者擠在前排,話筒舉得高高的。
“江總,請問這次談判逆轉的關鍵是什麼?”
江逾白沒遲疑:“我的創意總監。”
全場一靜。
鏡頭唰地轉向我。
我剛要開口,他又補了一句:“她用一支廣告,救了我的公司。”
有人笑出聲,更多人開始拍照。我臉頰發熱,正想回應,忽然感覺手背一暖。
他低下頭,在我手背上輕輕畫了個心形。
動作很小,卻被長焦鏡頭捕捉得清清楚楚。
台下頓時起哄。
他直起身,笑意坦蕩:“我太太的創意,價值連城。”
我瞪他一眼:“誰準你亂叫了?”
“事實陳述。”他嗓音低了些,“昨晚你發視頻的時候,是不是也想著‘讓他看到’?”
我怔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