麒麟殿內,死寂如墓。
嬴昭那番基於倉廩容量與糧食特性的誅心之問,如撕破華美錦袍,露出底下虱蟻橫生的爛瘡,將糧倉虧空的遮羞布徹底扯碎!
戶部尚書癱跪於地,麵如死灰,渾身被冷汗浸透,抖如風中殘葉,一字難吐。事實勝於雄辯,在此赤裸邏輯漏洞前,任何狡辯皆蒼白可笑。
治粟內史一眾官員更是噤若寒蟬,頭顱幾欲埋進胸口,不敢迎視龍椅上那道愈漸冰冷的目光。
嬴政緩緩起身。
他並未立刻雷霆震怒,然那沉默的、如同實質的威壓,較任何咆哮更令人窒息。其目光如盤踞九天的蒼龍,冷漠掃視台下這群帝國蛀蟲。
“好……甚好。”嬴政聲低沉,帶一種山雨欲來前的可怕平靜,“朕的戶部,朕的治粟內史,真是予朕好大一個‘驚喜’。”
其目光最終落於嬴昭身上,那冰冷中終透出一絲難言的複雜,有讚賞,更有被觸及逆鱗的滔天怒意。
“準奏。”
二字,如驚雷炸響死寂大殿。
“嬴昭,朕予你全權!持朕黑龍旗,調撥影密衛協助於你!給朕查!一查到底!”嬴政聲陡然拔高,如龍吟震殿,“凡糧秣相關賬目、倉廩,無論涉及何人何衙,皆可徹查!膽敢阻撓者,以謀逆論處!”
“兒臣,領旨!”嬴昭小臉肅然,躬身應命,聲清晰堅定。
轟!
此道旨意,如滾油潑入冷水,瞬讓整個朝堂炸開!雖無人敢喧嘩,然那無形震動與恐慌,彌漫每個角落。
陛下此乃真怒!非但要查,且是讓一六歲皇子,持先斬後奏之權,去捅馬蜂窩!此將掀起何等波瀾?!
然,就在眾人以為風暴將soey傾瀉於戶部與治粟內史時,嬴政那冰冷目光,卻如毒蛇般,倏地轉向始終垂首侍立禦階之下的中車府令——趙高!
“趙高。”嬴政聲聽不出喜怒。
趙高身體微不可察一顫,立時出列,躬身應:“奴才在。”
“朕記得,”嬴政語氣平淡如閒聊,“羅網亦有監察百官之責。此次糧倉虧空至此,大火驟起,爾之羅網,竟無絲毫察覺?是無能……抑或,失職?”
每字皆似冰冷針尖,紮於趙高心上!
陛下,這是……遷怒?還是疑心?
趙高背後瞬沁一層白毛汗,他噗通跪地,以頭搶地,聲帶惶恐:“陛下息怒!奴才失職!奴才萬死!羅網確曾收得些許風聞,然皆瑣碎,未能窺得全貌,加之近期忙於排查六國餘孽及墨家叛逆,未能及時深究糧倉之事,釀成大禍!奴才罪該萬死!請陛下重罰!”
他磕頭如搗蒜,姿態卑微至極,將全責攬於“失職”與“疏忽”,絕口不提其他。
嬴政居高臨下視之,目光幽深,難測其思。
殿內氣氛再凝。所有人屏息,觀此出乎意料一幕。陛下竟直對趙高發難?
嬴昭亦微挑眉,看向跪地的趙高,眼中閃過一絲冷芒。父皇此舉,是真疑,還是……借題發揮,敲山震虎?
良久,嬴政方緩開口,聲依舊平淡,卻帶不容置疑的決斷:“失職,便是罪過。羅網指揮使趙高,監察不力,罰廷杖三十!即刻執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