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臉上沒有憤怒,反而露出一種近乎詭異的、帶著洞察未來的笑容,他拿起一張圖紙,用鉛筆在上麵飛快地修改著。
“克虜伯先生,”他一邊畫一邊說,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,“你隻看到了它的笨重和緩慢,隻看到了它作為‘靶子’的一麵。”
“但你有沒有想過,當幾十輛、甚至上百輛這樣的‘鐵棺材’,排成一條鋼鐵的戰線,無視機槍的掃射,無視鐵絲網的阻攔,轟鳴著碾過敵人的塹壕,將他們的步兵像螻蟻一樣碾碎在履帶之下時,那會是怎樣的一幅景象?”
他在圖紙上,將原本分散在車體兩側的57毫米炮座擦掉,在車體前部中央畫了一個可以旋轉的炮塔輪廓,並在旁邊標注:
“主炮置於旋轉炮塔,集中火力!”又在履帶上方添加了類似裙板的結構:“加強側麵防護!”最後,在發動機位置重重畫了個圈:“給我最強的發動機!戴姆勒做不到,就去和邁巴赫合作!我要馬力!更大的馬力!”
克虜伯目瞪口呆地看著皇帝陛下如同神助般在圖紙上修改。
那旋轉炮塔的設計,一下子解決了火力集中和指向性的關鍵問題!那履帶裙板,明顯是為了防禦步兵投擲的炸彈或集束手榴彈!還有對發動機馬力的執著……這絕非一個軍事門外漢能隨口提出的建議!
“這……這……”克虜伯的質疑卡在喉嚨裡,看著皇帝筆下那個逐漸變得“合理”甚至有些“猙獰”的鋼鐵怪獸雛形,他作為頂級工程師的直覺被強烈地觸動了。
雖然依舊充滿挑戰,但這個被皇帝修改過的構想……似乎真的有了那麼一絲可行性?一絲足以改變戰爭規則的潛力?
“這不是鐵棺材,克虜伯先生。”林曉威廉)放下鉛筆,目光灼灼地盯著這位軍火巨頭,“這是帝國撕碎塹壕地獄、贏得最終勝利的鑰匙!是德意誌陸軍未來的脊梁!
“我把它命名為——‘戰車’!我要你,動用克虜伯聯合體的一切資源和影響力,不惜一切代價,以最高優先級推進這個項目!”
“資金?我會解決!資源?我會調配!你隻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——”
他身體微微前傾,強大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克虜伯,“克虜伯的工程師和工人,有沒有這個膽量和能力,為帝國打造出這把無敵的利刃?”
弗裡茨·克虜伯看著皇帝陛下那雙燃燒著野望和決心的藍色眼睛,感受著那份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沉甸甸的壓力。
他家族血液裡流淌的鋼鐵意誌和對技術挑戰的渴望被徹底點燃了,所有的疑慮和成本核算,在這一刻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。
他猛地挺直腰板,如同一個即將奔赴前線的戰士,聲音洪亮而堅定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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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有!陛下!克虜伯,必將為帝國獻上最鋒利的劍!最堅固的盾!最強大的……戰車!”
就在克虜伯帶著被點燃的激情和厚厚一遝修改過的圖紙,如同揣著聖物般離開皇宮的同時,在柏林西區一棟守衛森嚴、掛著“帝國農業協調委員會”牌子的豪華彆墅地下密室裡,氣氛卻如同冰窖。
幾盞昏黃的氣燈勉強照亮了鋪著厚厚地毯的房間。煙霧繚繞,昂貴的古巴雪茄氣味也掩蓋不住彌漫的緊張和憤怒。
圍坐在一張沉重橡木圓桌旁的,是幾位衣著考究、麵容陰鷙的男人,他們代表著帝國最古老、最有權勢的容克貴族家族和大地主利益。
“砰!”一隻戴著碩大翡翠戒指的拳頭狠狠砸在桌麵上,震得水晶煙灰缸嗡嗡作響,說話的是馮·阿爾尼姆伯爵,一個擁有東普魯士數萬頃良田的大地主,也是囤積居奇的幕後大佬之一。
“這個瘋子!這個該死的跛子!他到底想乾什麼?拍賣皇後的珠寶?還逼著我們也跟著‘捐獻’?他以為他是誰?慈善家嗎?”
“那些泥腿子士兵配吃新鮮蔬菜?他們隻配吃土豆和黑麵包!還有那個什麼‘戰時緊急狀態令’?查抄囤積?送我們去挖戰壕?他敢!”
“他當然敢,阿爾尼姆。”坐在他對麵,一個更為陰沉、留著山羊胡的老者緩緩開口。
他是馮·德·舒倫堡男爵,擁有龐大的糧食貿易網絡,消息靈通。
“醫院裡的事情已經傳開了,他為了幾個傷兵,當眾羞辱後勤部的官員,還下了死命令。他這是在收買人心!用我們的錢,收買那些賤民的心!更可怕的是……”
他壓低了聲音,眼中閃爍著怨毒的光芒。
“戈爾利采!他今天在作戰室,像被魔鬼附身一樣,指著地圖給法金漢下命令!指名道姓要在戈爾利采打!還說什麼‘神啟’!我看他是被戰爭逼瘋了!或者……是被什麼邪靈占據了身體!以前的威廉二世,可沒這種本事!”
“神啟?我看是裝神弄鬼!”另一個胖乎乎的貴族嗤之以鼻。
“他想學他的祖父‘炮彈親王’威廉一世)?也不看看自己那條殘廢的胳膊配不配!現在最重要的是,他拍賣會的手伸出來,我們怎麼辦?真要把家裡的寶貝拿出來充公?”
“怎麼辦?”阿爾尼姆伯爵臉上露出一絲獰笑,“他以為他當了幾天‘開明皇帝’,就能動我們的根基了?”
“笑話!帝國的糧食、土地、甚至軍隊裡多少軍官是我們的人?他想玩,我們就陪他玩!他不是要查囤積嗎?把糧食藏得更深!把賬目做得更漂亮!他不是要拍賣會嗎?”
“行!我們去!用最低的價錢,象征性地買點他那些破銅爛鐵回來!惡心惡心他!讓他知道,沒有我們的支持,他這個皇帝……哼!”
“光這樣還不夠,阿爾尼姆。”舒倫堡男爵陰惻惻地說,手指蘸著酒水,在光滑的桌麵上寫下一個詞——“傳統”。
“他最怕什麼?怕失去軍隊的支持,怕失去‘凱撒’的神聖光環。如果……前線的將軍們開始質疑他的‘神啟’?”
“如果柏林的上流社會開始流傳……皇帝因為戰爭壓力而精神失常,甚至被邪靈附體的流言?如果士兵們發現,他們敬愛的皇帝陛下,其實是個朝令夕改、隻會用他們生命去驗證自己瘋狂‘夢境’的瘋子呢?”
密室裡陷入短暫的沉默,隨即響起一陣心照不宣的、低沉而陰冷的笑聲。
昏黃的燈光將他們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,扭曲而巨大,如同黑暗中蠢蠢欲動的怪獸。
“至於那個克虜伯家的愣頭青……”舒倫堡男爵補充道,眼中閃過一絲算計。
“聽說他今天被皇帝召見,是為了一個耗資巨大的‘鐵棺材’項目?想辦法……給這個項目製造點‘技術困難’。讓我們的皇帝陛下明白,沒有我們點頭,他想做的任何事……都寸步難行!”
陰謀的氣息在密室裡發酵,而此刻,皇宮的書房裡,林曉威廉)正對著攤開的世界地圖和一堆財政報表,眉頭緊鎖。
漢斯送來了初步擬定的“戰時緊急狀態令”草案和無憂宮拍賣會的籌備方案。克虜伯的激情承諾猶在耳畔。士兵們的呼喊也未曾消散。
他拿起一支紅藍鉛筆,在地圖上代表戈爾利采的地方畫了一個醒目的紅色箭頭。箭頭的鋒芒,直指東方。
曆史的車輪已經被他強行扭轉了方向,但前路上,不僅有戰場上的硝煙,更有來自後方的、更加陰險和頑固的暗箭。
他放下筆,走到窗前。柏林的夜空,濃雲密布,不見星月。
一場新的風暴,正在這帝國的權力中心悄然彙聚。而他,這個手握“神啟”與“酸皇帝屁屁”的穿越者皇帝,必須在這黃金與鐵棺的博弈中,在光與暗的湧動裡,為德意誌,也為自己,殺出一條生路。
窗玻璃上,映出他堅毅而孤獨的身影,那隻殘疾的左臂,在黑暗中,仿佛蘊含著某種不屈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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