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如金箔篩過窗格,在青磚地上織出細密光紋。老人踏著浮塵推門而入,葛布鞋底摩挲地麵的沙響驚醒了淺眠的莊菲。他臂彎裡疊著兩套素色襦裙,漿洗過的棉布泛著淡淡皂角香——那是他早逝女兒留下的舊衣,每道褶皺都藏著經年累月的思念。
李恩希撐起身時,一縷陽光正吻上她淩亂的發梢。老人將衣物輕放在斑竹榻邊,枯枝般的手掌懸在半空頓了頓,終究隻化作一句:“湊合著穿罷。”他轉身時,晨風掀起他寬闊的袖管,露出清瘦的手臂
莊菲指尖撫過裙裾上褪色的纏枝繡,忽然觸到內襟一處凸起。拆開隱秘的針腳,褪色絹帕裹著枚磨薄的銀鎖片,鏨刻的“歲歲平安”四字已模糊難辨。她慌忙將帕子塞回去,抬頭正撞上老人佝僂的背影消失在門框切割的光暈裡。
“多謝您收留。”李恩希對著虛空輕聲道。話音墜地時,簷下鐵馬突然叮咚作響,驚飛了瓦當上理羽的灰雀。
老人沒有回頭,蒼老嗓音混著淘米聲飄進來:“西廂房還留著梳妝匣……若缺簪環,開第三個抽屜。”
妝罷,李恩希將最後一支木簪插入發髻。粗布襦裙的觸感與記憶中高定禮服截然不同,月白色細棉布上的纏枝暗紋雖已洗得發舊,卻在腕間拂動時泛著珍珠般的微光。莊菲對著銅鏡調整裙帶,發現腰間褶皺裡藏著半枚褪色的石榴花鈿,像是從時光深處跌落的歎息。兩人並肩立在雕花鏡前,寬大的袖口隨呼吸輕晃,恍若畫中走出的仕女——隻是那眉梢眼底的惶惑,是絹本丹青裡從未有過的神色。
晨光在灶台鐵鍋裡跳躍時,老人已擺好三隻粗陶碗。李恩希望著碗裡浮著油花的粟米粥,蒸汽氤氳中,看見莊菲的眉頭皺成現代劇本裡的符號——那是加了槐花碎的甜粥,與她們習慣的黑咖啡截然不同。嘗嘗?老人推過一碟醬菜,瓷碟邊緣裂著冰裂紋,張二郎家的糖粥鋪關了,如今這醬菜還是去年醃的。粥熬得稠,多喝些。”老人穩穩端起兩隻藍邊大碗,碗底墊著的粗布帕子上,依稀能辨出半朵褪色的並蒂蓮——許是他女兒當年繡的。莊菲接過碗時,指腹觸到碗沿一道細微的缺口,像被歲月啃噬的一小口。碗裡的粥冒著熱氣,浮著幾粒飽滿的紅豆,在晨光裡泛著琥珀色的光。她忽然想起昨天在劇組吃的冷掉的便當,塑料盒裡的炒飯永遠帶著股揮之不去的油腥味。而此刻的粥香裡,有陽光、柴火和時間沉澱的味道。
“小心燙。”老人往她們麵前推過一碟糖霜花生,花生殼上還沾著新鮮的乾草屑,“園子裡種的花生,去年收的。”李恩希注意到他說“園子”時,眼角的皺紋輕輕顫了顫,仿佛觸到某段柔軟的回憶。她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,粟米的甜糯混著梅乾菜的鹹香在舌尖化開,比記憶中任何米其林餐廳的開胃菜都更熨帖。還不知你們閨名?老人忽然開口,渾濁的眼睛裡浮起期待的光。晨風吹動簷下鐵馬,叮咚聲裡李恩希抬頭,見老人鬢角霜雪在晨光中微微發亮,葛布衣襟沾著未拂去的艾草碎屑。我叫李恩希。她的聲音如簷角銅鈴清越,莊菲。同伴的應答帶著釋然的溫軟。
老人渾濁的眼突然亮起星芒:巧了,我也姓李。街坊都喚我李老。若不嫌棄......他喉結滾動,竹杖在青石板上輕叩兩下,可願認我這老頭子做義父?往後......話音未落,喉間已泛起哽咽,枯枝似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碗沿,往後也好有個照應。
能得義父垂憐,是我們修來的福氣。李恩希伸手覆上李老粗糙的手背,觸到掌心磨出的老繭。莊菲同時將自己的手疊上去,三隻手在晨光裡交疊成溫熱的團,
好!好!李老突然大笑,笑聲震得梁上浮塵簌簌落進粥碗,眼角卻滾出渾濁的淚,在溝壑縱橫的臉頰上劃出亮痕,從今往後,這宅子裡總算有了人聲。他顫巍巍摸出腰間鑰匙串,最大那枚刻著字的銅鑰匙蹭過粗陶碗沿,西廂房的梳妝台第三格,有她......有她小時候戴的長命鎖,改日找銀匠熔了,給你們打對鐲子。
晨霧不知何時散去,簷角鐵馬在風裡叮咚和鳴。李恩希望著李老激動得泛紅的麵龐,忽然覺得這碗裡的槐花粥竟有了家的味道——那是用歲月熬煮的溫柔,是被折疊進舊衣、醃進醬菜、藏在鑰匙刻痕裡的綿長情意。莊菲指尖輕捏李老遞來的糖霜花生,殼上的乾草屑蹭到掌心,癢癢的,卻比任何珠寶都更真實可觸。
三人相視而笑時,院角老石榴樹忽然落下一片枯葉,飄進李恩希的粥碗。她望著浮在粥麵上的枯葉,忽然明白有些相遇本就是時光織就的錦緞——縱有缺口與褶皺,卻終能在彼此的溫度裡,縫補成最溫暖的歸處。
李恩希和莊菲緊緊握住李老的手,那雙手雖然粗糙,但卻讓她們感到無比的安心。重重地點了點頭,“義父,以後我們也一定會好好孝順您,讓您安享晚年。”她們的聲音中充滿了堅定和承諾,仿佛這是她們一生的使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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