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邦昌見嶽飛箭箭透孔而出,直如連珠串玉一般,心下暗自驚惶,麵上卻仍強作鎮定,袍袖微顫間輕咳兩聲,朗聲道:箭術終是小道,何不一試馬上功夫?言下之意,竟是要再攛掇二人較量拳腳功夫。那柴桂本就因嶽飛搶了風頭心頭火起,聽得此言,鼻中哼了一聲,聲若冷泉濺石,翻手將腰間玉帶一緊,騰身而起,竟如鷹隼般輕輕巧巧落於馬背之上。
柴桂雙腿輕夾馬腹,那坐騎一聲長嘶,踏起半尺高的塵土,潑剌剌奔到校場中央立定。他將金刀往鞍橋上一磕,刀環相撞,發出清越之音,恍若龍吟隱隱,刀鋒斜指嶽飛,恰似雪山之巔皚皚白雪,森然有威。
小子,可敢與本王走馬比個高低?柴桂嘴角噙著冷笑,下頜微揚,目光中儘是挑釁之意,手中刀柄轉得呼呼生風,刀麵上倒映著天邊流雲,更顯得氣勢淩人。校場四周的士卒見狀,紛紛交頭接耳,卻見張邦昌袖中手指輕輕摩挲著玉帶銙,眼神陰鷙中帶著幾分期待,恰似老鴰盤旋於枯樹之上,直欲瞧些熱鬨出來。
嶽飛雖身負絕藝,此刻卻心下躊躇,暗忖柴桂乃金枝玉葉的貴胄之身,若在這校場之上以武相爭,縱然勝了,終究尊卑有彆,若稍有差池,不僅自己難逃罪責,更怕連累他人。
然轉念間,眼前又閃過小梁王狠辣砍傷楊再興的場景,丹田中一股熱流湧將上來,恰似熔爐中烈焰衝開了陰霾。他暗中咬一咬舌尖,舌尖上腥甜滋味混著胸中熱血翻湧,竟將那滿腹顧慮燒去了七分。當下再不遲疑,雙足一點,輕輕躍上馬背,那匹黃驃馬似通人意,竟也低低嘶鳴一聲,踏得蹄下泥土四濺。
校場四周觀者儘皆屏息凝神,見嶽飛眉頭微鎖,竟誤作他露了餒色,當下儘皆捏著一把冷汗。
“這少年箭法雖妙,”左首一名灰衣漢子縮了縮脖子,湊近身旁同伴耳畔,“可小梁王乃貴胄出身,出手更是狠辣,怕是……”他話未說完,已被身旁虯髯客扯了扯衣袖。
柴桂勒住坐騎,身子前傾,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,竟將暮色裡最後一絲天光也掩了幾分。他望著嶽飛腰間晃動的鐵胎弓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聲線卻壓得極輕,恍若毒蛇吐信般嘶嘶入耳:嶽少俠果然好箭法。金刀上折射的殘陽忽然晃了晃,他伸手撥弄刀環,丁零之聲裡又道,本王也不與你兜圈子——你若肯在本王刀下虛作敗勢,黃金千兩、錦緞百匹即刻送到府上。
嶽飛聽得此言,卻見他勒住黃驃馬,銀槍在陽光下劃出半弧冷光。他望著柴桂披風上金線繡的獅紋,忽然開口:千歲身係天潢貴胄,龍章鳳姿,本該橫槊賦詩、匡扶社稷,何苦與草芥寒士爭這三寸虛名?如此做派豈不上負皇上求賢之意,下屈英雄報國之心?
遠處飛鳥掠過雲霞,翅膀剪碎漫天金黃,卻見柴桂握刀的指節漸漸泛白,刀麵上倒映的嶽飛身影竟似比烈日還要灼人。
柴桂見嶽飛不肯就範,惱羞成怒,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。他猛然將金刀往空中一擎,暴喝一聲,聲如裂帛:“好個不識抬舉的賊小子!”雙腿狠狠一夾馬腹,那坐騎吃痛,人立而起,揚蹄帶起三尺高的塵土。
金背刀挾著勁風劈下,恰似蒼鷹搏兔,勢不可擋,刀未至而風先至,竟將嶽飛束發的頭巾帶得飄飛而起。嶽飛但見刀光如匹練般壓頂而來,瞳孔中映出冷冽寒芒,當下不慌不忙,瀝泉槍抖出碗大槍花,竟如梨花綻放般護住頭顱。隻聽得“當啷”一聲巨響,兩般兵器相撞處火星四濺,恰似夜空中炸開的流螢,那黃驃馬受了驚,踏得蹄下泥土飛濺,柴桂的坐騎亦連退三步,馬鞍上銅鈴震得叮當作響。
但見嶽飛槍杆微顫,竟如遊龍擺尾般卸去刀上勁力,槍纓上殘穗此刻已被震得七零八落,卻似火屑紛飛,更襯得他麵色如鐵。柴桂這一刀未占得便宜,虎口已然發麻,金刀險些脫手,心中震駭之下,卻見嶽飛瀝泉槍斜指自己咽喉,槍尖在風中輕輕晃動,恍若寒梅枝頭一滴將墜未墜的冰晶,端的是危懸一線,殺機暗藏。校場四周眾人本已屏住呼吸,此刻聽得兵器相擊之聲,竟似從自己心口傳來。
柴桂這一刀被擋,直如猛虎撲空般惱羞成怒,手中金刀挽了個鬥大刀花,刀光如匹練橫空。小賊拿命來!他怒吼聲中,馬速陡然加快,第二刀已攔腰砍至,刀鋒劃破空氣,發出刺耳的尖嘯,恰似夜梟啼血,端的是勢若雷霆。
嶽飛卻不慌不忙,但見他左手一帶韁繩,黃驃馬人立而起,右手瀝泉槍抖成一片雪光,竟在間不容發之際施展出鶴子大翻身的絕技。但見他身形如柳葉飄風,槍如靈蛇出洞,槍尖竟似長了眼睛般,恰好點在柴桂刀背之上。這一槍看似輕描淡寫,卻暗含巧勁,直將那千鈞之力卸到了塵埃裡,柴桂但覺虎口發麻,金刀竟不由自主偏了三寸。
校場四周眾人隻覺眼前刀光槍影交織,如萬花筒般令人目眩。柴桂連攻兩刀未果,額角青筋如小蛇般遊走,索性將平生所學儘數施展開來,一招風卷殘雲橫掃千軍,刀勢如長江浪湧,層層疊疊,竟在刹那間劈出六七刀。每一刀都挾著破空之聲,刀風過處,校場邊柳樹竟被削得枝葉紛飛,恰似下了一場碎玉亂瓊。
嶽飛卻似化作了簷下飛燕,銀槍左挑右撥,身形閃轉騰挪,當真做到了敵不動我不動,敵若動我先動。但見他槍纓翻處,便有刀光被蕩開,衣袂飄時,已將攻勢化於無形。柴桂刀刀欲取咽喉,他便以白猿獻果化解;刀刀欲斬腰腹,他便用蘇秦背劍擋開。兩人走馬燈般戰了十餘合,柴桂累得汗透重衫,嶽飛卻連氣息都未變粗,唯有槍杆上染了幾點亂泥,恰似雪地上落了幾點墨痕,更襯得他風姿如玉樹臨風。
柴桂猛劈一刀後暫且收勢,抬袖擦汗時,忽見嶽飛槍尖劃出半輪冷月似的弧光,槍纓上殘穗雖已落儘,槍尖卻似有寒芒吞吐,竟比自己刀上鋒芒更盛三分。他這才驚覺,自己用儘生平所學,竟連對方一片衣角都未碰到,不由得心下大駭,手中金刀竟微微發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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