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微熹,刺骨的寒意,順著褲腳往上鑽。
小六子挑著沉重的夜香桶,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刀尖上。
肋下的隱痛,已經微乎其微,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屈辱和凍僵的身體,比疼痛更難熬。
他低著頭,目光卻像淬了毒的針,狠狠剜著不遠處,坐在太師椅上的王祿。
那肥豬裹著厚實的羊皮襖,捧著個熱氣騰騰的紫砂手爐,正眯著眼,愜意地享受著清晨的“監工”時光。
他那條裹在厚實棉褲裡的右腿,卻無意識地微微抖動著,偶爾眉頭會皺一下,泄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。
“風濕…老寒腿…”小六子心頭一動,原主記憶裡,王祿這毛病由來已久,尤其是冬春之交,發作起來能讓他那張胖臉,扭曲得像包子褶。
一個念頭,如同黑暗中點燃的火柴,瞬間照亮了前路!
“攀附王祿…管理耗材…藥渣…”最穩妥路徑的核心在他腦海中飛速成型。機會就在眼前!
他深吸一口氣,壓下狂跳的心臟,臉上瞬間堆砌起,比哭還難看的諂媚笑容。
挑著桶,一瘸一拐這次是真的凍僵了)地挪到王祿麵前不遠處停下,刻意讓桶晃了一下,發出難聞的氣味。
“作死啊!醃臢東西!滾遠點!”王祿立刻被熏得捏緊鼻子,怒聲嗬斥。
“王…王管事息怒!”小六子慌忙放下擔子,點頭哈腰,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和討好,“小的該死!小的…小的看您老人家腿腳似乎不太爽利?
這天寒地凍的…您老可得保重身體啊!
您是咱們府裡的頂梁柱,您要是有個好歹,小的們可怎麼辦啊!”
這話馬屁拍得又響又臭,還帶著夜香桶的“芬芳”。
王祿厭惡地瞪著他,但“頂梁柱”三個字顯然撓到了他的癢處,加上腿確實難受,那斥責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。
隻是不耐煩地揮揮手:“滾滾滾!少在老子麵前礙眼!再敢湊過來,打斷你的狗腿!”
“是是是!”小六子如蒙大赦,卻沒有立刻滾,反而像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氣,聲音壓得更低。
帶著一絲神秘兮兮,“王管事…小的…小的祖上逃難前,是山裡的獵戶,傳下來一個土方子,專治這寒腿的老毛病…見效快得很!”
“嗯?”王祿三角眼一眯,狐疑地盯著小六子那張卑微又透著幾分“憨直”的臉,“就你?祖傳土方?”語氣裡充滿了鄙夷和不信。
“小的哪敢騙您!”小六子連忙賭咒發誓,表情真摯得,就差擠出兩滴眼淚,“就是些山裡的草藥,搗碎了用烈酒泡上,敷在痛處,再用布裹緊,暖烘烘的,能通經絡!
小的爹以前大雪天進山傷了腿,就是靠這個挺過來的!小的看您老這腿…跟小的爹當年有點像…”他適時地露出一絲“感同身受”的關切。
王祿沒說話,手指在光滑的手爐壁上敲了敲。
他這老寒腿折磨他多年,府裡的大夫開的藥又苦又貴,效果還時好時壞。
眼前這倒夜香的賤骨頭,雖然醃臢,但眼神裡的討好和那點“憨直”不似作偽。
一個土方子…死馬當活馬醫?橫豎也虧不了什麼。
“什麼草藥?”王祿的口氣鬆動了一絲。
“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!”小六子心中一喜,知道有門兒了,“艾草、紅花、透骨草…府裡後園廢圃邊角就能找到點!
就是需要點年份足的老根須,藥勁兒才夠!小的…小的下工了就去給您尋摸?”
他試探著問,眼神裡充滿了“能為管事效勞是莫大榮幸”的光芒。
王祿盯著他看了幾秒,哼了一聲:
“算你小子還有點孝心。去弄吧,弄好了…要是真管用,少不了你好處。
要是敢拿些破爛糊弄老子…”他冷笑兩聲,威脅意味不言而喻。
“不敢不敢!小的就是有一百個膽子,也不敢糊弄您老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