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棣那雙眼睛,亮的跟狼似的。
他死死盯著李去疾,那股子興奮勁兒,就差當場拔刀去草原上實踐一把“文化融合”了。
“先生!那咱們大明對付草原,是不是也照著諸葛丞相這套法子來?”
“先打服,再收買,再捆綁,最後再給他們整個新的‘無當飛軍’?”
這問題問得,可以說是非常上道了。
然而,還沒等李去疾開口。
旁邊一直沉默著,眉頭擰成一個疙瘩,仿佛在進行天人交戰的朱元璋,卻先一步開了腔。
他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冷靜和現實。
“不行。”
簡簡單單兩個字,像一盆冷水,直接從朱棣的頭頂澆了下來。
朱棣一愣,急了:“爹!怎麼不行了?諸葛丞相這法子多高明啊!”
朱元璋抬起眼皮,瞥了他一眼,那眼神仿佛在說:你小子還是太年輕。
“老四,動動你的腦子。”
朱元璋的聲音沉穩而有力,開始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所在。
“諸葛丞相能成,那是因為南中蠻夷,他們有地!”
“他們是定居,或者半定居的,最起碼,他們有自己的寨子,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。咱們教他種田,他有地方種。咱們教他織布,他能蓋房子放織機。”
“可草原人呢?”
朱元璋伸手指了指北方那片無垠的蒼穹。
“他們是狼!是逐水草而居的!今天在這兒,明天就跑到幾百裡外了。你讓他怎麼種地?扛著鋤頭去追牛羊嗎?”
“再說了,草原有多大?比十個南中都大!人也比南中那些蠻子野得多,也狡猾得多!”
“丞相經營南中,那都是花了多少年的功夫,才慢慢見效的。咱們要是想把整個草原都變成咱們的形狀,得花多少年?五十年?一百年?”
朱元璋長長歎了口氣,語氣中帶著一股子深深的無力感是,說道:
“恐怕沒等咱們把狼馴成狗,咱們自己就先被拖垮了!”
說完草原,他話鋒一轉,目光又落回了南中那個例子上。
“而且,彆說草原了,就是丞相經營過的南中,如今也跟三國那會兒,大不一樣了。”
他看著李去疾,眼神裡沒有質疑,而是探討。
“前元留下的爛攤子,可不止是北邊那幫韃子。”朱元璋沉聲道,“他們在南中,搞了個‘土司製度’。”
“說白了,就是把那地方大大小小的寨主、頭人,直接封成了世襲的官。”
“如今,雖然大部分區域已經被大明收複,但和自治沒什麼兩樣。”
“地是他們的,兵是他們的,治下百姓隻知有土司,不知有朝廷。咱們大明的政令,出了府城,就跟廢紙沒什麼兩樣!”
朱元璋作為大明的開國皇帝,對這些前朝遺留的治理難題,可謂是了如指掌。
他繼續道:“丞相那會兒,孟獲就是個部落頭子,不服就打,打服了,就能安插咱們的人,分化他的部族。現在呢?你去動一個大土司試試?”
“他手底下那些沾親帶故的小土司,立馬就得跟著炸鍋!他們早就擰成了一股繩,是一塊鐵板!你想把他們最精銳的青壯抽走,去組建什麼‘無當飛軍’?那是挖他們的根!他們不跟你拚命才怪!”
“隻怕再按照諸葛丞相的方法去改造南中,也不現實。”
一番話,句句在理,字字誅心。
剛剛還熱血沸騰的朱棣,瞬間就蔫了。
是啊。
爹說的對。
理想很豐滿,現實太骨感。
三國的南中和如今的草原,甚至是如今的南中,根本就不是一回事。
那股子好不容易燃起來的希望之火,仿佛又被現實的狂風吹得搖搖欲墜。
就連朱樉和朱棡,臉上的興奮也褪去了不少,取而代之的是沉思和凝重。
唯有李去疾,臉上依舊掛著那副風輕雲淡的笑容。
他讚許地看了一眼朱元璋。
行啊老馬,有點水平,已經學會獨立思考,舉一反三,甚至還能搶答了!)
不錯不錯,能看到這一層,說明你這個當爹的悟性,也不輸給兒子。)
不過嘛……這個問題,可輪不到我來回答。)
李去疾沒有說話,隻是將目光,悠悠地轉向了身旁的朱標,嘴角微微一翹。
那眼神,分明在說:老二,該你上了。
朱標與李去疾對視一眼,瞬間心領神會。
他知道,大哥這是在考校他。
更是要他,將這最後一層窗戶紙,當著父皇和弟弟們的麵,親手捅破!
朱標上前一步,先是對著朱元璋恭敬地躬了躬身。
“爹,您說的都對。”
他先是肯定了朱元璋的觀點,沒有急著反駁。
“如今的草原南中,和三國時的南中,情況確實不同,我們不可能,也沒必要完全照搬諸葛丞相的法子。”
朱元璋眉頭一挑:“哦?那你覺得,該當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