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聖人之道,可做到否?”
朱標的聲音並不響亮,甚至帶著一絲少年人的清朗。
卻像一口沉重的鐘,在宋濂腦海裡反複撞擊,震得他神魂欲裂。
救人!
強軍!
富民!
這六個字,字字千鈞,壓垮了他畢生堅守的驕傲。
聖人之道,教人修身,明禮,知恥。
可麵對席卷而來的瘟疫,聖人之言顯得蒼白無力。
麵對虎視眈眈的北元殘餘,聖人之德無法化作刀劍利炮。
麵對嗷嗷待哺的黎民百姓,聖人之學不能變出米糧滿倉。
他一直以為,這些是帝王之術,是朝堂諸公的職責,與大皇子所學的“道”並不衝突。
可現在,朱標用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,將這一切赤裸裸地擺在了他的麵前。
一種……遠比聖人之道更直接,更有效,甚至更……偉大的力量。
“科學……”
宋濂乾裂的嘴唇蠕動著,吐出這兩個字。
他緩緩閉上眼睛,再睜開時,眼中的震撼與迷茫已經褪去,隻剩下一種深沉的疲憊與釋然。
他對著朱標,長長地歎了一口氣,仿佛要將胸中所有的固執與偏見,都一並吐出。
“臣……受教了。”
宋濂微微鞠躬,緩緩地,鄭重地將那支望遠鏡遞上來。
雖然心中仍有不甘,但這位當世大儒,暫時放下了自己的堅持。
“宋師言重了。”
“我並非有意貶低聖人之學。”
朱標語氣誠懇,沒有半分驕矜。
同時也是微微鞠躬,接過望遠鏡。
他記得大哥說過,
文化傳承也是重要的組成部分。
不能全盤否定,隻需要取其精華去其糟粕。
“聖人之學,修身養性,明心見性,乃是立身之本。”
“同時教化萬民,也需聖人教誨,是治國之本。”
“隻是如今大明初立,百廢待興,內有民生疾苦,外有強敵環伺。比起修心,我更想先做事。”
這番話,既是解釋,也是歉意。
“好久沒聽宋師講課了,而且弟弟們也在接受宋師教誨,雖然我無法每天都去聽課,但今日能否讓我去旁聽課程?”
朱標明白,之前宋濂的那番話,是在為他這個未來儲君著想。
彆人對他有善意,他也會善意回報,這是大哥教他的道理。
宋濂渾身一震,看著眼前這位未來的儲君,眼中原先的震驚與迷茫,漸漸化為了欣慰與激動。
三年不見,他沒有因為掌握了“仙法”而變得目中無人。
他依舊是那個尊師重道,心懷天下的世子殿下!
不,他比以前,更好!
“殿下能有此心,乃大明之幸!天下之幸!”
宋濂激動得老臉通紅。
“殿下想做什麼,便放手去做!老臣……不,是我等文臣,定會鼎力支持殿下!”
朱元璋在一旁看著,撫著胡須的手都快把胡子給薅下來了,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。
好!好啊!
咱的標兒,就是不一樣!
看看,這話說得多漂亮,把這老頑固說得心服口服,還對他感恩戴德的!
朱標又轉向朱元璋與馬皇後,遞上望遠鏡,躬身道:“父皇,母後,兒臣今日想先隨宋師去大本堂。”
“至於這‘千裡窺天鏡’與那‘辟瘟翡翠汁’的製作之法,事關重大,兒臣明日再詳細向父皇呈報。”
“還有‘霹靂甘霖露’和‘霜鹽凝冰術’,也要等明天了。”
朱元璋接過望遠鏡,大手一揮。
“準了!快去吧!”
“咱不急,咱有的是時間!”
他現在心情大好,看什麼都順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