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人的目光,都被死死釘在那片展開的,泛著奇異光澤的巨大布料上。
過來。
摸摸看。
這簡單的四個字,像是一道聖旨,敲在每個工匠的心坎上。
在工部尚書單安仁的眼神示意下,幾個年紀最大、手藝最好的老師傅,雙腿打著顫,顫巍巍地站了起來。
他們那雙手,常年與木石金鐵為伴,布滿了厚繭與刀痕。
可此刻,他們卻在自己那身臟兮兮的工服上,擦了又擦,搓了又搓,仿佛要去觸摸的不是一塊布,而是某種神聖不可侵犯的祭品。
為首的老師傅,腳步虛浮,走得極慢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
他走到那“仙人布”前,沒有立刻伸手,而是先深深地作了一個揖。
這是對神物的敬畏。
而後,他才伸出那隻微微發抖的、自認為已經擦得最乾淨的手。
指尖觸碰布料的瞬間。
老師傅渾身猛地一顫,那雙渾濁的老眼,驟然瞪得溜圓!
滑!
一種從未體驗過的順滑,冰涼的觸感順著粗糙的指尖,仿佛一道清泉,瞬間流遍了全身的每一個毛孔!
他試著輕輕撚動。
這布看著輕薄如蟬翼,入手卻帶著一股匪夷所思的堅韌。
他下意識地用了幾分力氣去扯,那布料竟紋絲不動,仿佛天蠶絲與金剛索擰成了一股!
“這……這……”
老師傅的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“咯咯”聲,嘴唇哆嗦著,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他這輩子摸過的所有布料,在這一刻,都成了笑話!
有了第一個人的示範,剩下的工匠們再也按捺不住,瘋了一樣湧了上來。
“讓俺摸摸!讓俺也摸摸!”
單安仁與王敏功也按捺不住好奇,擠了過去。
這“仙囊”之前由都尉府的密探死死看守,彆說觸摸,他們連多看一眼的膽子都沒有。
單安仁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地捏住布料一角。
入手那奇異的質感,讓他腦中“轟”的一聲,幾十年來對紡織物的所有認知,在這一刻被徹底擊碎,化為齏粉。
王敏功更是激動得滿臉漲紅,他不敢用手去捏,而是用雙手虔誠地捧著布料的一角,閉上眼睛,那模樣,仿佛在感受仙人殘留的餘溫。
工匠們徹底瘋了,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,充滿了狂熱與近乎癲狂的崇拜:
“天老爺!這是什麼仙物?怎會如此柔順,卻又堅韌至此!”
“這絕對不是人間的織物!俺拿項上人頭擔保,這必是天上仙女用雲霞織成的!”
“沒錯!你們聞!上麵好像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,凡間的麻布哪有這等神仙味道!”
他們看著眼前的“仙人布”,再回想起自己之前費儘心機找來的那些材料……
那簡直就是拿一堆爛泥,去和天上的美玉相比。
之前的怨氣與敷衍,此刻儘數化作了滾燙的羞愧,灼燒著他們的臉頰。
就在眾人沉浸在神跡的震撼中時,工部尚書單安仁,卻忽然想到了一個最關鍵,也最致命的問題。
他猛地抬起頭,臉上剛剛的狂熱褪去,換上了一抹深深的憂慮。
“陛下,此物雖是神品,可……它終究是布。”
“下麵要用烈火烘烤,萬一這‘仙人布’不耐火,走了水……那豈不是……”
後麵的話他沒敢說出口,但那恐怖的後果,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瞬間白了臉。
剛剛還狂熱沸騰的工坊,溫度驟降,所有人的心都齊齊一緊。
是啊。
這可是要命的關隘。
這“火囊雲霄輦”要是燒起來,天上的人,必將屍骨無存!
朱元璋聞言,臉上卻不見絲毫擔憂,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。
他沒有回答,隻是對身後的護衛淡然道。
“取火盆來。”
“再把那幾張紙也一並拿來。”
護衛領命而去,很快便將東西備好。
朱元璋拿起一張薄紙,在所有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,將其緩緩湊近了那炭火熊熊的火盆。
工坊內,呼吸聲都消失了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死死盯著那張紙。
火焰的紅舌,貪婪地舔舐著乾燥的紙張邊緣。
詭異絕倫的一幕,發生了。
那紙張被烤得卷曲,邊緣被熏得焦黑,甚至冒起了陣陣刺鼻的白煙。
可任憑那火焰如何灼燒,它,就是不燃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