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都起來,都快起來!”
李去疾被眼前這詭異的陣仗嚇了一大跳,三步並作兩步上前,伸手就想把彎著腰的馬大叔給扶起來。
這叫什麼事兒啊!
不就是一個煉鋼的方法嗎?
怎麼搞得跟拜見活祖宗似的。
可他的手剛碰到朱元璋的胳膊,就感覺像是扶在了一塊鐵石上,對方紋絲不動,那腰杆依舊彎成一張蓄勢待發的硬弓。
另外那兩個新來的夥計,更是像兩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,連大氣都不敢喘。
李去疾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,頭疼地揉了揉眉心。
“馬大叔,你們這到底是乾什麼?不至於,真的不至於。”
他歎了口氣,語氣裡滿是無奈。
“煉鋼而已,能有什麼大不了的?”
這句話,他說得雲淡風輕。
可聽在朱元璋、宋濂、陶成道三人耳中,卻不亞於一道九天神雷,在他們靈魂深處轟然炸響!
有什麼大不了的?
朱元璋緩緩直起身子,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,神情複雜到了極點,震撼、激動、乃至一絲荒謬,交織在一起。
他死死盯著李去疾,那眼神,像是在看一個不屬於這個凡俗世界的怪物。
“先生……您有所不知啊。”
朱元璋的聲音,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,極致的沙啞與乾澀。
“我大明,不缺鐵,缺的是鋼!”
“尤其是……能救命的好鋼!”
他深吸一口氣,似乎在組織語言,要將那血淋淋的現實,用最殘酷的方式鋪陳在李去疾麵前。
“如今軍中最好的甲胄,不過是百煉鋼摻雜熟鐵鍛造,就這,都無法全軍配備!大部分兒郎們身上穿的,依舊是尋常鐵甲,遇上北元的精銳,一箭就能射個對穿!”
“至於火炮……”
朱元璋的眼神,陡然變得銳利如刀,其中甚至帶上了一絲刻骨的痛心。
“若用鐵鑄,炸膛十有二三!一炮未出,先把自己家的炮手炸得血肉橫飛!咱的兒郎,沒死在敵人手裡,卻死在了自家的火器上!”
“先生可知,如今國庫裡那些威力最大的大炮,炮身……全都是用銅鑄的!”
“用銅鑄炮?!”
這一下,輪到李去疾震驚了。
他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裡瞪了出來。
這件事,他還真不知道。前世看的那些影視劇裡,明朝的軍隊不都是扛著黑乎乎的鐵炮到處轟嗎?
穿越過來之後,他一個安分守己的商人,不可能去私營鐵器生意,更沒機會接觸到軍國重器,還以為這個時代的冶鐵技術已經相當可以了。
用銅鑄炮?
那他娘的哪裡是大炮啊,分明是一座座移動的金山銀山啊!
一瞬間,他全明白了!
難怪!
難怪這位“馬大叔”背後的皇帝老爺,願意花血本用銅給自己造那些蒸汽機的破零件!
感情人家平時花錢花得更狠,早就習慣了!
李去疾心裡那點被“麵子工程”坑了的鬱悶,瞬間煙消雲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哭笑不得的荒謬感。
他看著朱元璋,忽然覺得這位馬大叔,以及他背後那位為國庫發愁的皇帝,也挺不容易的。
他本就沒打算藏私。
這煉鋼技術,在這個時代屬於絕對的屠龍技,更是朝廷壟斷的禁忌。
民間私營鹽鐵是滔天重罪,他留著這技術,除了給自己打幾把菜刀、鋤頭,根本毫無用處。
現在看來,還不如順水推舟,送給馬大叔。
讓他拿去給皇帝邀功,自己也能跟著沾大光,豈不美哉?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
李去疾了然地點點頭,隨即又給幾人打起了預防針。
“馬大叔,醜話說在前麵。”
“我說的這個法子,隻是一個理論上的思路,我自己也沒條件進行大規模的試驗。”
“所以很多具體的數據,比如爐溫要控製在多高,各種材料的配比究竟是多少,都需要你們回去後,組織人手,自己慢慢摸索,反複嘗試。”
“這期間,可能會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,甚至……還不一定能成。”
朱元璋的眼中,精光一閃而逝,語氣斬釘截鐵!
“先生放心!”
“隻要有法子,有方向,我大明,就不缺敢用命去試的匠人!”
他身後的陶成道,更是激動得滿臉通紅,脖子都粗了一圈,像隻鬥勝了的公雞,用力地點著頭,恨不得下一秒就衝過去拉著李去疾徹夜長談。
“那行。”
李去疾見狀,也不再多說。
“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,你們跟我來。”
他帶著朱標和自家三個侍女,領著三個中年人和幾個隨從,轉身離開了滿是金屬與火油氣味的工坊。
穿過一片綠油油的菜地,幾人來到一排排整齊劃一的青磚瓦房前。
“這裡是我們工坊的‘員工宿舍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