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音落,滿堂皆驚。
奉天殿內,那根眾人緊繃的心弦,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,驟然撥響!
所有人的目光,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鐵釘,死死地釘在了朱標的身上。
有策?
解山東之圍?
還不誤北伐?
這怎麼可能!
那不是鄉間鄰裡的口角官司,那是幾十萬張嗷嗷待哺的嘴,是足以傾覆社稷的滔天大災!
就連方才還吵得麵紅耳赤的兩派大臣,此刻也都死死閉上了嘴。
他們的眼神裡,寫滿了驚疑,審視,以及一絲根本無法掩飾的荒謬感。
隊列之首,李善長那雙仿佛永遠睡不醒的半闔眼眸,終於在此刻,完全睜開。
一道精光,一閃而逝。
龍椅之上,朱元璋的心中早已是繁花盛開,樂開了懷,麵上卻是一片沉肅如鐵。
他要趁機給足兒子排場和威嚴!
“講。”
隻有一個字。
卻沉穩如山,重逾千鈞。
朱標深吸一口氣,將腦中那石破天驚的構想徹底理順,每一個細節都了然於胸,這才朗聲開口。
他的聲音,響徹大殿。
“父皇,各位大人!兒臣以為,直接發糧發錢,乃下下之策!”
此言一出,戶部尚書楊思義的臉色頓時煞白。
這不就是直接否定了他剛才的哭訴嗎?
朱標的目光掃過全場,沒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,繼續說道:
“百萬災民,若隻開倉放糧,敢問,需要多少官吏才能精準發到每一個人手中?”
“如何保證人人均等,無人冒領?”
“又如何能保證,層層盤剝之下,地方官吏不會趁機克扣,中飽私囊?!”
他頓了頓,聲音陡然拔高,擲地有聲!
“其一,是發不勻!”
“國庫之糧,千裡轉運,民夫牲畜,耗費何其巨大!若無止境地供給,災民坐食山空,人心思惰,一旦糧食有斷絕之日,便是人心大亂之時!此非長久之計!”
“其二,是發不久!”
“最重要者!”朱標的眼神銳利如刀,“人,一旦無事可做,便會生出事端!百萬災民群聚,為一口吃食,為一寸居所,日日摩擦,時時衝突!小則口角,大則械鬥!一旦蔓延,便是燎原之火,再難撲滅!”
“其三,是必生亂!”
朱標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激起回響,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,狠狠敲在所有人的心上。
楊思義的頭越垂越低,冷汗已經浸透了背心的朝服。
這些問題,他想過,他知道!
但他不敢說,更無力解決!
滿朝文武,竟無一人能夠開口反駁。
因為朱標說的,是血淋淋的,無法辯駁的現實。
“那依太子殿下之見,又該如何?”
李善長在最合適的時機開口,將所有人的疑問都問了出來。
朱標轉向他,目光炯炯,石破天驚地吐出了四個字。
“以工代賑!”
“以……工代賑?”
這個詞彙,太過陌生,太過古怪。
殿中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,所有人都皺著眉頭,苦苦思索這四個字的含義。
“正是!”朱標的聲音充滿了斬釘截鐵的力量,驅散了所有迷霧。
“朝廷出錢,朝廷出糧!”
“但,不是白給!”
“朝廷可下令,由工部牽頭,將所有青壯災民編入役工營!讓他們去修複被洪水衝毀的河道與堤壩!去加固沿途險要的關隘!去開山采石,修建一條連通山東與京城的官道!”
“所有參與勞作之人,按日計工,憑工分領取糧食與微薄工錢!”
“多勞多得!”
“不勞者,不得食!”
“至於婦人兒童與老人還有傷殘,可另組工坊,做一些輕勞工作,比如紡紗織布,為北伐大軍縫製帳篷衣物!同樣計件給酬,多勞多得!”
“如此一來,有三大好處!”
朱標伸出一根手指,聲音激昂。
“其一!災民有事可做,以己之血汗換取吃食,心中便有底氣,有尊嚴,更有活下去的盼頭!人有盼頭,自然不會聚眾生亂!”
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。
“其二!朝廷的錢糧,不再是單純消耗,而是變成了對水利、交通、軍備的投入!每一文錢,每一粒米,都花在了刀刃上!今日之舉,利在千秋!”
他最後伸出第三根手指,目光如炬,掃視全場!
“其三!堤壩固,則水患消!官道通,則政令達!軍衣足,則將士暖!此非但無損於北伐大業,反而是對北伐大大的臂助!”
“此法,既安民,又強國!”
“可使山東之危,轉為我大明之機!”
……
死寂。
奉天殿內,落針可聞。
所有人都被朱標這一番驚世駭俗的言論,震得目瞪口呆,腦中隻剩下一片嗡鳴。
他們想過調兵,想過發糧,想過安撫,想過彈壓。
可誰曾想過……救災,竟還可以這樣做?
將那足以傾覆社稷的百萬流民,那沉重無比的巨大包袱,轉瞬間,變成一股建設國家、支援前線的磅礴偉力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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