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話一出,院中所有人的目光,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線牽引,驟然間全部釘在了朱棡身上。
朱元璋臉上的笑意,僵住了。
又來一個?
老二那頭倔驢剛被先生收拾得服服帖帖,老三這根筋怎麼也搭錯了?
這幾個臭小子,今天是非要排著隊給李先生送人頭嗎!
李去疾也生出了幾分興致,他稍稍坐直身子,重新打量起這個始終沉默的“馬三”。
和一身悍匪氣息的朱樉截然不同,
朱棡整個人透著一股靜氣,像是常年泡在書卷裡養出來的,唯獨那雙眼睛,亮得驚人,裡麵仿佛有無數念頭在飛速盤算。
“哦?”
李去疾挑了挑眉梢。
“你們馬家兄弟,都喜歡賭?”
“說吧,賭什麼?你若是輸了,又當如何?”
朱棡微微一笑,那笑容溫和又乾淨,不見絲毫諂媚,也不見半分畏縮。
“學生若是輸了,便與二哥一樣,心甘情願留在先生院中,做個雜役。”
“先生讓我算賬我就算賬,讓我掃地我就掃地,絕無半句怨言。”
李去疾聽得幾乎要笑出聲。
嘿,這好事兒還帶搭售的?
一個劈柴,一個算賬,這院子裡的活計,眼看就要齊備了。
“這買賣倒也劃算。”
李去疾點了下頭,興致更濃地問:“那你要是贏了呢?”
朱棣和朱樉也死死盯著自己的兄弟。
他們絞儘腦汁也想不明白,親眼見識了李先生的手段後,老三的底氣究竟從何而來?
他又憑什麼覺得自己能贏?
朱元璋的心,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,掌心裡全是冷汗。
他倒不是擔心李去疾會輸。
他是怕這個平時最穩重的老三,忽然腦子發抽,提出什麼愚不可及的要求,徹底觸怒李先生。
誰知,朱棡的回答,讓院子裡所有人都怔住了。
“學生若是僥幸贏了,”他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,對著李去疾,一字一句,吐字清晰,“學生,並無任何要求。”
沒要求?
院內霎時一片死寂。
沒要求你賭個什麼勁兒?
就為了圖個響兒?
李去疾都給他整不會了,他斜靠在躺椅上,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什麼稀罕物種。
“你這葫蘆裡,到底賣的什麼藥?”
朱棡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,他迎著李去疾的目光,那雙清亮的眸子裡,是純粹的求知與求證。
“先生剛才教誨我等,無論是讓二哥在馬紮上動彈不得,還是讓錦書姑娘一招製敵,所用的,皆非仙家法術,而是‘格物’的道理。”
“是‘杠杆’,是‘重心’。”
他先是極聰明地捧了一句,將李去疾的理論核心複述了一遍。
李去疾不置可否,示意他繼續說下去。
朱棡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氣,終於亮出了他那把足以刺破天穹的利刃。
“所以,學生鬥膽。”
他的目光緊緊鎖住李去疾的雙眼,似乎要看穿那副懶散皮囊下的所有真實。
“學生就賭……”
“先生您,其實並不會那所謂的‘雷電之法’!”
“您,根本無法操控雷電!”
這句話,如同一記無聲的重錘,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口。
院子裡的空氣,不是凝固,而是被瞬間抽乾了。
一種令人窒息的真空感,籠罩了所有人。
朱元璋臉上一直維持的菊花笑臉,碎了。
不是凋謝,不是枯萎,而是“砰”的一聲,當場碎成了一地齏粉,露出底下那張鐵青的、布滿驚駭與震怒的臉。
這個逆子!
老二那個棒槌,頂多是質疑先生的體格。
你這個老三,你這是直接質疑李先生的本事啊!
劉伯溫與常遇春相視一眼,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駭然。
他們先前聽到“雷電之法”,隻當是什麼障眼法,或是類似“引雷針”的奇巧之物。
可聽三皇子這意思,竟是真的操控雷霆!
這……這豈是人力所能為?
朱樉和朱棣兄弟倆,更是當場傻在原地。
尤其是朱樉,
他剛剛才被那神鬼莫測的手段碾碎了驕傲,世界觀正在艱難地重塑,
結果他三弟一句話,直接掄起大錘,把他剛砌好的地基砸了個稀巴爛。
他們此行最大的目的,就是為了那傳說中的“雷電之法”!
倘若這根本不存在,那該是何等的失望!
全場的目光,此刻化作了無數支無形的利箭,齊刷刷地釘在朱棡的身上。
朱棡卻依舊站得筆直,神色自若。
他仿佛隻是在問“先生午飯吃了麼”,而非說出了一句足以掀翻屋頂的驚天之言。
他很平靜。
因為他堅信,自己抓住了真相的一角。
從馬紮到錦書,先生所展現的一切,都指向“理”,可以被解釋、被學習的“格物”之學。
這種智慧,遠比虛無縹緲的仙法更讓他感到震撼與敬畏。
可是……
雷電,是天威!是毀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