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行人趕著驢車,牽著馬,重新彙入江寧縣繁華的街道。
“先生,我們現在是回鄉下的小院嗎?”
開口的是常遇春,隻是他的聲音不像平時那麼沉穩,
李去疾搖了搖頭,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。
“不回去了。”
他心裡跟明鏡似的。
“出了這檔子事,鄉下小院那邊,暫時不安全。”
千日防賊的道理他懂。
那個幕後黑手既然敢下第一次黑手,就保不齊會來第二次。
狗急了還跳牆呢。
誰知道對方會不會腦子一抽,直接帶人衝他那小院,來個魚死網破。
雖然李去疾覺得自己這邊是漁網,對方是死魚,但總歸是個麻煩事,太浪費自己精力了。
“那我們去哪?”常遇春問道。
李去疾抬手,遙遙一指。
不遠處,一座三層高的酒樓拔地而起,飛簷鬥拱,氣派非凡。
門楣上,一塊巨大的金絲楠木牌匾,龍飛鳳舞地刻著四個大字——有間客棧。
“去那兒。”李去疾笑道,“回咱們自己的店裡住。”
一行人朝著客棧走去。
李去疾心情極佳,哼著旁人聽不懂的古怪小調,和錦書她們幾個有說有笑,
討論著等會兒是吃甜口還是鹹口,讓後廚做個醋溜白菜,再來個東坡肘子,氣氛那叫一個輕鬆愜意。
可他身後的常遇春,那張飽經沙場的堅毅黑臉,此刻卻糾結得幾乎要滴出水來。
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,嘴唇翕動了數次,話到嘴邊,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。
那模樣,活像一個內力深厚的武林高手,卻被一道最簡單的算術題困住,渾身都是勁,就是不知道該往哪兒使。
他的一顆心,正“咚咚咚”地狂跳著,比攻城時的戰鼓還要急促。
今日發生的一切,對他這位大明開國元勳、鄂國公、頂級軍神的衝擊,遠超那兩個被嚇破膽的文官!
電報?電磁鐵?
那些玩意兒他聽不懂,隻覺神鬼莫測。
可那三把“燒火棍”,他是真的懂啊!
正因為太懂,所以他怕!
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,冰冷刺骨的恐懼!
作為率領千軍萬馬,橫掃大漠,將不可一世的蒙元鐵騎踩在腳下的統帥,他對火器的認知,不說冠絕大明,但肯定如數家珍。
可那三把不起眼的“燒火棍”,卻將他數十年金戈鐵馬建立起來的軍事常識,砸了個粉碎!
不用火繩!
這意味著什麼?意味著風雨無阻,意味著黑夜奇襲,意味著騎兵衝鋒時,也能在顛簸的馬背上從容激發!
裝填神速!
那三個丫頭甚至沒看清動作,就完成了二次擊發!這意味著什麼?意味著持續的、不間斷的、足以撕碎一切重甲方陣的金屬風暴!
體積小,威力大!
那撕開血肉、貫穿身軀的恐怖威力,比軍中一些重型火器都有過之而無不及!這意味著,一個普通的農夫,稍加訓練,就能擁有輕易格殺一名百戰老兵的力量!
常遇春不敢再想下去。
他無法想象,當一支裝備了上千,不,上萬把這種神器的軍隊出現在戰場上時,將會是何等毀天滅地的景象。
騎兵衝鋒的意義何在?
重甲步卒的堅守何在?
他引以為傲,賴以成名,橫掃天下的騎兵戰術,在這“燒火棍”麵前,脆弱得就像一個笑話!
他的驕傲,他的信仰,第一次,產生了劇烈的動搖。
“常護院。”
李去疾不知何時放慢了腳步,與他並行,臉上掛著那副人畜無害的和煦微笑。
“有話就直說,跟我你還客氣什麼。”
“你這副表情,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欠你工錢沒給呢。”
一聲打趣,讓常遇春那張黑臉瞬間漲紅。
他深吸一口氣,像是用儘了畢生的勇氣,終於將那份足以焚心的困惑問出了口。
他的聲音,不再是沉穩,而是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……敬畏與顫抖。
“先生!”
“那……那‘燧發短銃’,為何……為何不用火繩,便能激發?”
“為何填裝火藥,能快至如斯?”
“為何……為何那不過一尺的銃管,爆發出的威力,比碗口銃還要剛猛霸道??!”
一連三問,仿佛抽乾了他全身的力氣。
話音剛落,他瞬間驚醒,臉色煞白,猛地一抱拳,頭顱深垂,聲音裡滿是惶恐!
“先生恕罪!是俺失言了!此乃軍國重器,是先生心血,製造之法乃不傳之秘,俺……俺不該問!不該問的!”
完了!
自己糊塗啊!
這等改天換地的神器,其機密程度,恐怕比傳國玉璽還要高!自己竟敢當麵窺探!
這事要是傳到陛下耳朵裡,一個“窺探聖密,意圖不軌”的罪名扣下來,他常遇春就算有十個腦袋,也不夠砍的!
看著常遇春嚇得像個打碎了傳家寶的孩子,李去疾笑了。
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。
“哎,常護院,瞧你這話說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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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去疾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,那輕鬆的模樣,仿佛在談論今天晚飯吃什麼。
“一點小小的原理罷了,算不得什麼秘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