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風,帶著水汽,陰冷刺骨。
朱樉覺得,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,已經不是一顆一顆地冒,而是一片一片地長,都快能搓下來當夜宵了。
他死死地盯著江心。
那玩意兒,越來越近了。
那是一個龐然大物,船的輪廓在朦朧的月色下顯得格外清晰。
船的樣式,是他們熟悉的大福船,可問題是,這艘福船,它……它不對勁!
非常不對勁!
桅杆光禿禿的,像幾根戳向夜空的枯指。
沒有升帆!
一麵帆都沒有升!
可它就在動!
不僅在動,還是逆著這滔滔江水,往上遊走!
船頭劈開水麵,激起的白色浪花在黑夜裡格外顯眼,證明著它並非幻覺,而是一個實實在在,正在移動的怪物!
這徹底顛覆了朱家三兄弟,乃至常鐵牛這位沙場老將的認知。
船要跑,得靠帆吃風,或者靠人玩命地劃槳。
這是常識。
是焊死在腦子裡,從生下來就知道的道理。
可眼前這艘船,沒帆,也看不到一個劃槳的人。
它就那麼自己動了。
悄無聲息,卻又勢不可擋。
“咕咚。”
朱樉艱難地咽了口唾沫,喉結上下滾動,發出的聲音在寂靜的江邊清晰可聞。
他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打顫,上下牙磕在一起,發出“咯咯”的輕響。
他猛地抓住旁邊朱棣的胳膊,力氣大得像是要把朱棣的骨頭捏碎。
“老……老四……”
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,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。
“你……你看見沒?”
“那……那船……它自己……自己在走……”
朱棣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,他一向自詡沉穩,可此刻,他的心跳得如同戰鼓,每一次跳動都狠狠地撞擊著他的胸腔。
他想說點什麼來安慰自己這個二哥,比如“許是江底有暗流”,或者“許是我們看錯了”。
可這些話,連他自己都騙不過去。
什麼樣的暗流,能推著一艘如此巨大的福船逆流而上?
朱棡更是直接,他往後縮了縮,躲到了常鐵牛寬厚的背影後麵,隻探出半個腦袋,眼神裡充滿了驚恐。
“二哥,四弟……咱……咱們不會是撞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吧?”
“我聽宮裡的老太監說過,這長江裡淹死的人多了,怨氣重,到了晚上,就會有那種……那種渡陰魂的鬼船……”
他這話一出口,周圍的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分。
朱樉的臉,“唰”地一下,白得像紙。
“鬼……鬼船?!”
他脫口而出,聲音尖銳得變了調。
這兩個字,像是一道閃電,瞬間劈中了所有人的天靈蓋。
對啊!
鬼船!
除了這個解釋,還有什麼能說明眼前這詭異無比的一幕?
一瞬間,什麼無帆而行,什麼逆流而上,都有了最“合理”的解釋。
因為人家根本就不是給活人坐的!
常鐵牛的反應最直接。
“鏘!”
一聲清脆的金屬摩擦聲。
他腰間的佩刀已經出鞘寸許,寒光在月色下一閃而過。他沒有說話,隻是默默地往前站了一步,將李去疾和三個“馬家少爺”死死地護在身後。
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,沒有恐懼,隻有凝重。
作為一名百戰老兵,他或許不信鬼神,但他相信危險。
眼前這艘船,透著一股他說不出的詭異,充滿了未知的危險!
一時間,江邊隻剩下風聲,水聲,以及幾人粗重的呼吸聲。
“馬家”三兄弟緊張得手心冒汗,後背發涼,目光死死鎖定著那艘越來越近的“鬼船”,仿佛下一秒,船上就會跳下來幾個青麵獠牙的惡鬼。
然而,就在這氣氛緊張到快要爆炸的時候,他們發現了一個更讓他們頭皮發麻的事情。
先生。
李去疾。
他,居然一點都不怕!
這位爺,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德行,揣著手,站在那裡,迎著江風,連眼皮都沒多眨一下。
他的臉上,非但沒有恐懼,反而帶著一絲……一絲像是等待什麼人上門的百無聊賴。
那表情仿佛在說:怎麼才來?我都等得快睡著了。
這……這不合常理啊!
這心也太大了吧!
還是說……先生早就知道這“鬼船”會來?
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在三兄弟腦子裡冒了出來:
難道這艘鬼船,是先生叫來的?!
嘶——
三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,看李去疾的眼神,瞬間從看“高人”,變成了看“神仙”或者“妖道”。
儘管早就知道,李先生有著通天徹地的“仙術”,可這種和“鬼”相關的仙術,還是讓他們有些頭皮發麻。
就在他們胡思亂想之際,李去疾動了。
他無視了身後幾個跟鵪鶉似的半大青年,還有那個已經處於一級戒備狀態的保鏢。
他悠哉悠哉地走出了蘆葦蕩,站到了光禿禿的江灘上,整個人都暴露在了那艘“鬼船”的視線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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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先生!”
常鐵牛和朱棣同時驚呼出聲!
太危險了!
然而,李去疾隻是擺了擺手,頭也沒回。
他對著身邊的侍女錦書,淡淡地喊了一句。
“錦書……”
“是,公子。”
錦書應了一聲,從隨身的包裹裡,取出一支早就準備好的火把。
火折子一亮,火把“呼”地一下被點燃,橘紅色的火焰在黑夜裡熊熊燃燒,驅散了周圍的些許寒意。
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,錦書舉起火把,對著江心那艘詭異的船,開始有節奏地揮舞起來。
一、二、三……
三長。
一、二……
兩短。
三長兩短。
這是什麼暗號?
朱家三兄弟腦子一片空白,完全看不懂。
然而,神奇的一幕發生了。
就在錦書的動作完成之後,江心那艘“鬼船”上,也猛地亮起了一團火光!
那團火光,同樣用一種清晰無比的節奏,在空中揮舞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