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徹底被地平線吞沒,暮色如同巨大的鴉翼,緩緩籠罩了伏牛山內外血腥的戰場。喧囂與廝殺聲已然平息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,以及彌漫在空氣中、濃得化不開的血腥與焦糊氣味。
紀靈的大軍並未離去。數萬人的營盤在原野上鋪陳開來,連綿的燈火如同星海落地,與遠處宛城城頭那稀疏黯淡的火光形成了鮮明而壓抑的對比。那沉默的軍陣,那如林的刀槍,無聲地散發著冰冷的殺意,仿佛一頭匍匐在黑暗中的洪荒巨獸,隨時會暴起噬人。
宛城,太守府。
燈火通明,卻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。劉擎坐在主位,手指無意識地用力攥著扶手,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。徐庶、石韜、高順、周卓等核心文武分列兩側,人人麵色沉肅,眉頭緊鎖。
高順已經簡要彙報了伏牛山之戰的最終結果:重創賊寇,迫其遁入深山,但賊首狼麵人逃脫;幾乎全殲蔡中所部,蔡中本人如同喪家之犬,被陷陣營“救”回後,就一直縮在驛館裡瑟瑟發抖,形同癡呆。
這本是一場戰術上的勝利,借助林凡的計策,成功實現了“借刀殺人”、“驅虎吞狼”的戰略意圖,重創了內外兩股敵人。然而,紀靈大軍的意外出現和兵臨城下,卻讓這場勝利的味道變得無比苦澀,甚至將整個南郡瞬間推到了懸崖邊緣。
“紀靈大軍……數萬之眾……兵臨城下……”劉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,重複著這個令人絕望的事實,“軍師,我等如今該如何是好?宛城兵力,滿打滿算不過數千,如何能抵擋紀靈數萬虎狼之師?”
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於林凡。這位年輕的軍師,此刻臉上也帶著一絲疲憊,但眼神卻依舊清澈而銳利,如同淬火的寒星。他並沒有立刻回答,而是緩緩走到廳堂一側的巨幅荊州輿圖前,目光久久凝視著代表紀靈大軍的那片區域以及其身後的南陽方向。
“紀靈為何不立刻攻城?”林凡忽然開口,問了一個似乎與當前危機無關的問題。
眾人一愣。徐庶沉吟道:“其初至,不明我軍虛實,需時間紮營、探查。且其主帥紀靈,並非純粹莽夫,用兵向來謹慎。”
“不錯。”林凡點頭,手指點向地圖上紀靈大營的位置,“更重要的是,他的目標,並非我小小的南郡,至少不完全是。”
他轉過身,目光掃過眾人:“袁術僭號稱帝,其心膨脹,所欲者乃是整個荊州,乃至天下!紀靈作為其麾下第一大將,此番南下,首要任務乃是震懾劉表,試探荊州虛實,為其後續大軍南下開辟通道乃至尋找決戰之機。我南郡,不過是其南下路上的一顆釘子,順手拔除則可,若需耗費太多時間和兵力,於其全局戰略而言,並非上選。”
“軍師的意思是……紀靈可能會繞開宛城?”劉擎眼中燃起一絲希望。
“不會。”林凡果斷搖頭,“宛城控扼要道,乃南下襄陽必經之路之一。紀靈不會容許後方存在我軍這樣一支‘討逆’旗幟鮮明的勢力,威脅其糧道和安全。他必欲除之而後快。”
剛剛燃起的希望瞬間破滅,劉擎臉色更加蒼白。
“但是,”林凡話鋒一轉,“正如元直所言,紀靈用兵謹慎。他不願付出太大代價,更不願頓兵堅城之下,久攻不克,反被襄陽劉表抓住機會反擊。所以,他此刻按兵不動,其一是在休整部隊,勘察地形;其二,也是在等待。”
“等待什麼?”周卓忍不住問道。
“等待我們露出破綻,等待我們內部崩潰,或者……”林凡目光深邃,“等待來自壽春的最新命令。袁術剛剛稱帝,人心未附,四方皆敵,其對於前線將領的指令,很可能朝令夕改,充滿不確定性。”
一番分析,抽絲剝繭,將紀靈的意圖和顧慮剖析得清清楚楚,讓眾人慌亂的心緒稍稍安定,至少明白了對手並非不可戰勝的天兵,也有其弱點和顧慮。
“那……我們當下該做什麼?”石韜問道,聲音依舊沉重。
“固守!示弱!拖延!”林凡斬釘截鐵,吐出六個字。
“固守,無需多言。高順將軍,城防交由你全權負責!動員一切可動員之力,加固城防,儲備滾木礌石、火油金汁,檢查軍械弓弩。征調城中青壯協助守城。我要宛城在最短時間內,變成一座刺蝟般的堡壘!”
“周卓將軍,偵騎儘出,嚴密監控紀靈大營一舉一動,其兵力調動、糧草運輸、營盤布局,事無巨細,皆需報我!同時,徹底清掃城外十裡,實行堅壁清野,不給敵軍留下任何可資利用之物!”
“文向石韜),內政後勤,重中之重!再次核查府庫糧草軍械,統一調配,實行戰時配給製。穩定物價,安撫民心,嚴防奸細煽動破壞。必要時,可動用非常手段!”
“元直,‘暗羽’活動需加倍!重點滲透紀靈大營,散播流言,誇大我軍實力,製造其內部疑慮。同時,設法與南陽境內那些可能與袁術離心者取得聯係,哪怕隻是埋下種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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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條條指令清晰明確,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,從林凡口中發出。眾人領命,紛紛起身,準備立刻執行。
“主公,”林凡最後看向劉擎,“您需即刻修書一封,遣心腹死士,不惜一切代價送往襄陽劉表處。”
“哦?內容如何?”劉擎精神一振。
“內容很簡單:陳述紀靈大軍壓境,南郡危在旦夕,我郡軍民誓死抗敵,為國守土。然敵眾我寡,懸殊巨大。請州牧大人速發援兵!若宛城失守,則荊州北大門洞開,紀靈大軍可長驅直入,兵臨襄陽城下!屆時悔之晚矣!”林凡沉聲道,“信中語氣要急切,要悲壯,要凸顯我南郡為荊州屏障之重要性!這是陽謀,逼劉表做出抉擇!他若還想保住荊州,就不能坐視宛城陷落!”
“好!我這就寫!”劉擎立刻走到書案前。
接下來的兩日,宛城內外,如同一張逐漸拉滿的弓弦,氣氛緊張到了極點。
城內,一派忙碌景象。軍民同心,在高順的指揮下,日夜不停地加固著城牆,搬運守城物資。街道上巡邏的隊5明顯增多,石韜頒布的戰時法令得到了嚴格執行,市麵雖然冷清,卻秩序井然,並未出現大規模恐慌。林凡每日必親自巡視城防,他的鎮定自若,極大地穩定了軍心民心。
城外,紀靈的大營依舊沉默,但小規模的試探已經開始。遊騎斥候之間的交鋒幾乎每日都在發生,互有死傷。周卓的偵騎付出了不小的代價,但也帶回了紀靈大營的詳細布局圖:中軍堅固,兩翼拱衛,糧草囤積於後軍,防衛森嚴,並無明顯破綻。
紀靈似乎極有耐心,並不急於發動進攻,隻是不斷地派出小股部隊,騷擾宛城周邊,測試守軍的反應和防禦強度。
這種暴風雨前的寧靜,反而更讓人感到壓抑。
第三日清晨,一騎快馬自北而來,衝破紀靈遊騎的零星攔截,帶著滿身塵土和血跡,瘋狂地衝入宛城。馬上騎士幾乎是從馬背上滾落下來,手中高舉著一卷明黃色的絹帛,嘶聲力竭地大喊:“壽春急報!仲氏皇帝詔書!要劉擎、林凡接旨!”
消息瞬間傳遍全城,引起了不小的騷動。
太守府內,林凡與劉擎對視一眼,皆看到對方眼中的凝重。該來的,終於來了。
那使者被帶入府中,雖然狼狽,卻強撐著架勢,展開那卷明黃詔書,尖著嗓子宣讀起來。詔書辭藻華麗,卻通篇皆是傲慢與威脅。先是斥責劉擎、林凡不識天命,對抗天兵,罪大惡極。繼而筆鋒一轉,以“仲氏皇帝”袁術的名義,許下高官厚祿劉擎可為征南將軍,林凡可為尚書仆射),要求南郡即刻開城投降,效忠新朝。最後限令三日之內給出答複,若逾期不降,城破之日,雞犬不留!
宣讀完畢,那使者昂著頭,帶著施舍般的語氣道:“劉太守,林軍師,陛下寬宏大量,既往不咎,此乃天恩浩蕩!識時務者為俊傑,莫要自誤,更勿誤了滿城百姓性命!”
大廳內一片死寂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劉擎和林凡。